待絳色自姑姑的梅霜殿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灑下來,世間萬物都被渡了一層薄薄的銀色。冗長的蛙聲一聲比一聲遠,濃密的花間時不時的傳來幾聲輕輕的花語。絳色扶著快斷的老腰慢悠悠的往前挪,這一路倒還不算寂寞。
姑姑這神也當的極邋遢,誰也不會想到外表看起來光鮮亮麗的梅霜殿,角落裏竟然那麼髒!她在角落裏連發了黴的糕點都發現好幾塊!且不說那成堆成堆的蟲子的屍體!
絳色用力甩了甩腦袋,再想下去,她起碼要一百年才能恢複以前的好胃口。
花界七重天界土廣闊,而住在其中的仙子又不多。自然而然,她們這些花主分到的領土就多了。而且,各花各性,梅花生性傲雪,故而梅霜殿也是建在白雪皚皚的雪頂上。但桂香殿不同。
桂雖淩霜,卻仍挨不住那一襲雪白的冷,所以桂香殿是建在暖和些的烏嶺山。離這裏有挺遠,連駕雲都要四個多時辰。
不過,好在如今月色正好,月下漫步還是別有一番情趣的。絳色一下雪頂就棄雲步行,月光下的雪鴛花一叢一叢,豔麗的紅瓣似是裹了一層琉璃,偶爾閃過道道驚心動魄的冷芒,空氣中皆是淡淡的花香。絳色深吸一口,一身的疲勞都一掃而光,如果她一身不是汗涔涔的話,想必這種感覺會更美好。
路旁的花叢裏傳來颯颯的響聲,微微的涼風起。借著月光可看見地上的花瓣細細的鋪了一層,隱在枝葉間的琉璃宮燈燭光跳躍,在地上投下斑駁的樹影。
絳色腳步一頓,又不動聲色往前走。耳邊傳來淩厲的風聲,一團紅撲撲的東西撲過來,直往絳色身上去。
她想也未想,一甩衣袖,一道豔麗的黃光閃過,那一團紅撲撲的東西“哎呦”一聲,又飛了出去,跌進一旁及腰高的雪鴛花叢裏。緊接著就有細細弱弱的哭聲傳過來。
絳色本想一走了之,卻不想那哭聲竟是越來越大。她走了幾步又折回去,撥開濃密的枝葉,花葉間躺了一個紅衣裳的小娃娃。
那小娃娃正雙手握著拳頭擦眼淚,小小的衣袖滑下來,露出藕節似的一段手臂。豆大的淚珠簌簌的往下落,身下鋪了一層厚厚的花瓣。雪鴛花亦是紅色,絳色也沒作多想。
她蹲下身子捏捏那小娃娃頭上的總角,柔聲道:“你是哪家的小仙童?怎麼這麼晚了還沒回家?”
小娃娃抽抽鼻子,放下小拳頭,哽著嗓子奶聲奶氣的道:“丸子不是哪家的小仙,丸子的家就在這裏。”
原來是朵小花啊!絳色了然,心中愛憐頓起,一把將他攬進懷裏,道:“原來是我花界子民,來,與姐姐說說你是朵什麼花?”
丸子小嘴一扁,傲嬌道:“哼!你壞!剛剛還摔了丸子呢!丸子就不告訴你!”
絳色笑,捏捏丸子的小鼻子,又替他擦掉掛在睫毛上的淚:“你這小東西,忒記仇!若不是你冒冒失失的闖過來,姐姐能甩了你?好了,好了,快讓姐姐看看,摔壞哪裏了沒有?”
丸子鼓著腮幫子,將白胖的小胳膊伸出來給絳色看,肉呼呼的手掌上蹭了好幾道血痕。
絳色一麵笑,一麵捏訣替他療傷:“你這小娃娃,也忒嬌氣。”
丸子嘴一扁,又不樂意了。
明月高掛,已然夜深,天也開始涼了。一層層風帶著一層層涼氣拂來,路旁的草葉上都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絳色打了個寒戰,感覺身上的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她低下頭,對上丸子懵懂的目光,又是一笑,從腰上解下一隻黃色繡桂枝的荷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