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說無用,體力有限,眼看局勢即將失控,自己就要拉不住她!情急間血往上湧,思維空白,再也沒工夫多想,憑著莫名燥熱本能地抬手一扇而下,就聽得曠野中“啪——”地響起脆生生一記聲響!
“好吧!不錯!我認了!是,我就是怨你的!當你拗著一定要獨自上武當的時候,當你拗著一定要教訓武當門人的時候,甚至更早以前,你圖痛快拗著一心要和別人打架,圖省心拗著一定要將我留在所謂安全地時,我都是怨你的!我怨著你練兒!你滿意了吧?!”
與巴掌聲一氣嗬成的,是這番聲嘶力竭的呐喊,原本隻為了讓她聽進去才順勢而為說的話,到了最後,竟連自己也覺得喊出的就是心聲的一部分。
不是沒有生過她的氣,相反,好多次,氣惱,甚至憤怒,原本以為事過境遷早已不放在心上了,其實,都還偷偷埋藏著。
嘶喊得很大聲,所以嗓子很疼,而手心更疼,火辣辣直讓人想哭。
可那個挨了一巴掌的人,卻不知為何,躺倒在地,如今反倒顯得十分平靜。
隻是平靜之餘,那眼神卻很冷,冷森森到缺了生機,簡直如同一塊死沉沉的萬古寒冰。“都說完了?”見我停下來不再言語,她便如此接口道,這聲音也是冷的,聽到耳中,比此刻打在身上的陣陣冷雨更缺乏溫度。
她在絕望,不知為什麼就是清楚懂得,這是練兒的絕望,剛剛那一番親口承認的話,無疑將她逼到了絕境邊緣。
“沒完。”所以這麼回答,輕輕拉起了她的右手。
拉起她的手,一圈圈解開那腕上佩戴的紅緞護腕,衣袖於是順勢滑落,露出一截潔白無瑕的小臂來,就輕輕拉這手臂湊到頰邊,蹭了蹭,再看了身下之人一眼,然後啟唇,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
牙關收攏時有些微微地顫,但並不影響自己狠狠用力,一噬入骨。
直至口中滿是腥甜。
暴雨依然,雨水和漸漸滲出的殷紅混在一起,順著那截潔白手臂蜿蜒而下,最後滲入了衣料之中,而手臂的主人卻從始至終連眉也沒抬一下,仿佛這殷紅根本是屬於別人的,與自己毫不相幹。
也沒指望這簡簡單單的一噬能讓她動容,咬得滿意了,便鬆開了牙關,借黑夜微光看了看那傷口,並不打算包紮,隻轉過來也亮給她看了看,然後笑道:“風水輪流轉,想不到我也有朝一日,會在你身上留下這樣的痕跡。”
她不搭理人,但其實目光卻不由往那傷口上轉了一轉,不再如剛剛死沉。
這樣的反應是自己希望看到的,所以再輕輕一笑,柔聲道:“我說過,你的話我都記得,一字一句都在心裏,所以當然也記得,你曾說過我倆之間,若誰敢隨便分離,正該見麵一次就咬一次,次次都要見血才好,對麼?”
這麼說著,拉起她另一隻手搭在了脖頸間,那裏有一個淺淺痕跡,隻有她知我知。
當冰冷的手指觸到頸間時,感覺得到有微弱的痙攣,不知是屬於自己還是她。
“你怨我也好,我怨你也罷,再怎麼怨,當麵撒氣就是,唯獨不準隨便舍對方而去,否則,不是你咬死我,就是我咬死你。”俯低身子,也挽起衣袖,將自己手臂送到她唇邊:“所以,你要撒氣便撒,但記得,我愛的是你,怨的也是你,如若你亦如此,那麼愛怨都在彼此身上,怎麼能完?注定了,此生沒完沒了。”
吐出最後一個字,然後徹底閉上了嘴。
風雨飄搖的曠野中,一時間餘下的隻有靜默與等待,那麼恰巧,就連不安分的夜空中也一時沒了滾滾轟鳴,能說的都說了,能做的都做了,最後的手段也已經使出來了,除了等待,已不知道自己還能怎樣了。
脖頸間的冰冷在不自覺般摩挲著,這給人希望,也令人心疼。以前從不知道,一貫體溫比常人略高的練兒,指尖竟也會有如此冰冷的時候,正如以前從沒有見過,一貫自信滿滿做事果決的練兒,神色竟也會有如此茫然的時候。
或者是不喜歡這樣的茫然給人看見,又或者隻是因為雨水會滴落眼中,最終,她閉起了雙目,並且思忖什麼難題般,蹙起了眉峰。
剛剛還在說不知道自己還能怎樣,也打定主意要等待她的答案,但眼見這幅模樣,不知不覺,就又想撒賴了。
撒賴便撒賴吧,這麼想著,便縱容自己低下頭,輕輕啄起了那抿成一條線的嘴唇。
隻是輕啄,很輕很輕,輕到她似乎對此無知無覺毫無反應,隻不過,那在頸間摩挲的觸感漸漸有些重了起來,而且,似乎沒那麼冰冷了。
忽然,毫無征兆地,那手指的摩挲微微一頓,隨即就化做在後頸惡狠狠地一摟一壓,完全沒法反應,之前半俯低的身子整個失去平衡跌了下去,甚至都來不及看見那雙眼眸睜開,隻知道已跌進了一個懷抱!而唇與唇徑直撞在了一起!
帶著跌勢的衝擊,或者是此生以這種形式撞得最狠的一次,似乎都聽得到牙齒與牙齒磕碰時的砰然作響聲,有一股酸楚霎時沿著鼻梁直衝上腦門,是真掉淚了,不過,卻不是因為疼痛。
壓住自己後頸的那人依舊一聲不吭,隻是吻,貨真價實的令人窒息的吻,舌尖嚐到柔軟,火熱,疼痛,腥甜,還有一點點鹹味和清涼摻雜其中。
最後一種,是雨水的味道。
我們在雨中所失去的,終於,又在雨中尋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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