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處置停當後,兩個人便帶上剩餘行李,輕裝上路,徑直往嶽鳴珂所居的那座山峰而去。
第一次關於練兒白發的對話,便如此輕描淡寫地揭過了。
當時,心中其實多少還存了些困惑,並不是很明白她心思。隻不過知道,若練兒確實未將發色什麼的放在眼裏,真全沒有當一回事,反而會因為我提及此事而誤認為是對如今的她有所嫌棄,是以貌取人,那麼,這治療之事,自己短時間內就不可再提。
若以上這些都是真的話,那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這一年多來最大的擔憂,便可以就此消弭於無形了。
若……都是真的話。
這樣一路入了山脈,原以為嶽鳴珂雖然指了大致方向,但所謂的那“山峰南麵”定也需好一番尋找,誰知道練兒一路攀行而上,竟是毫不遲疑,一問之下才知道其實她早清楚嶽鳴珂定居何處的,隻不過從未在他麵前現身過,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最過癮的對手,自當留待最後來打,所以趁著這一年多時間先將天山南北的高手打了個遍。
沿途且行且聊,越攀越上,臨近晌午時已到了積雪未融的山巔之上,搓搓手足,多少有些埋怨那嶽鳴珂怎麼住得如此麻煩,卻見前麵練兒撥開一叢雪蔓,往前一指,道:“到了,咦,有人正在練功哩。”
三兩步趕過去,順她手指方向一瞧,果然看到斜坡下的凹穀中有兩間不大的草廬,其中一間正冒著嫋嫋炊煙,但因為地勢關係,仍是十分隱蔽。穀底的雪沒這裏多,草廬前積了薄雪的院子中,正有兩個孩童在用功,一個正是昨天剛見過的男孩,他此刻正艱難地拉腿紮馬,做些基本練習,而另一個男孩年紀稍大,身板也更結實些,一套外家拳已打得似模似樣虎虎生風,閑暇之餘他也會去對那小男孩說話,做些示範指點。
目睹此景,練兒似有些感懷,她笑道:“想不到嶽鳴珂的兩個徒弟咱們倒都認識,你看大的那個,不正是幾年前我們叫羅鐵臂送來的那個楊漣之子麼?叫楊什麼來著?”
“楊雲驄。”點頭答道,老實說,提起這一茬,自己的心情總不怎麼好,就如實道:“練兒,咱單尋嶽鳴珂就好,不知為何,他這兩個徒弟我都不怎麼喜歡,親近不起來……”
其實,理由自然是有的,但朦朦朧朧的連自己也說不清個子醜寅卯,索性就當直覺解釋。
好在練兒對此也不怎麼在意,“哦?你說不喜歡他們?哈,這倒難得,那……正好。”她似到什麼主意,就挑眉笑道:“我正想給這兩個小東西一個下馬威,要去嚇唬嚇唬他們,你給別攔著。”
說完她抬手在臉上摸了幾摸,再回過頭來時,就又變成了那個冷森森無表情的老醜婦人
“這麵具……你怎麼還留著?什麼時候拾回來的?”一時間真是啼笑皆非。
“當然,這可是寶貝!”餘音繞耳,那人卻已縱身一躍而出。
她動作奇快,無聲無息地掠空而過,常人根本注意不到,待到在院子中飄然落地時,將兩個小孩都嚇了一跳,大約是以為憑空冒出了鬼魅吧。還是那楊雲驄膽大些,雖然麵帶害怕,但仍強打起精神戰戰兢兢說了點什麼,可能是問來路,反正我這裏聽不太清楚,卻又見練兒不知道回答了什麼,沒幾句的功夫就氣得小孩們翻臉跳腳起來。
小孩子就是這樣,一旦生氣,便也顧不得害怕了,楊雲驄率先拔拳攻上,那年紀小的男孩也舉了院裏扁擔打來,卻怎麼可能打中?練兒東一飄西一蕩,連衣角也不給他們摸到,高興起來一出手,反將兩個男孩接連摔了幾個大馬趴。
她出手當然不重,隻是耍子,不過動靜也不小,就見草廬門吱呀一開,走出來一名灰衣僧人,正是昨日才打過照麵的。
見嶽鳴珂露麵,我也就不再居高臨下看熱鬧,飛身過去就打了聲招呼道:“嶽兄。”
“咦?”大約是沒料到這麼快就又見麵了,嶽鳴珂顯然是先愣了一下,但他旋即反應過來,也笑道:“你們果然來了?我還以為要再等上一陣子呢,有失遠迎,有失遠迎!不過,她這是……”話到最後,他就疑惑地看向了場中還在進行的鬧劇。
“師父,你快動手,她說話好難聽,嘲笑我們的天山掌法是三腳貓功夫呢!”不待解釋,場中的兩個男孩已經大叫起來,話音剛落,就給練兒左右一帶,蓬地一頭摔進了院子邊上的大雪堆中。
那堆雪想來是打掃時弄出來的,比尋常雪堆還要鬆軟厚實,半點傷不了人,練兒打完收工,昂首過來,嶽鳴珂也不惱她,隻轉身含笑將我倆請進了屋中。
進得屋中,寒暄了片刻,練兒似對比武不利之事還有些耿耿於懷,不怎麼愛搭理嶽鳴珂,大多是我在與他說話。我們簡單交換了明月峽一別之後各自的經曆,當然,珊瑚的部分該隱瞞還是對他瞞了,生死白發之事也沒細說,饒是如此,當嶽鳴珂聽說他前腳剛走,後腳山寨就被偷襲的官兵付之一炬了,也是再三扼腕道世事弄人,顯得十分遺憾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