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經做什麼?心中難免奇怪,所以清了清喉嚨,目光依舊盯住酒壇,口中卻歉然道:“說起來,也是對不住你啊嶽兄,畢竟如今你已成出家人了。讓出家人守著如斯血淋淋一幕,應該是不太好的吧?雖說我不太懂……”
“我雖出家,卻是自修羅道一路而來,哪裏怕見什麼血腥。”回答的聲音沉穩,他大概也明白我這麼說的意思,所以接著就道:“貧僧如今念得是地藏本願經,不為其他,意在替竹纖姑娘你祈福消業。”
聞言真忍俊不禁起來,“原來如此,那還真謝謝晦明禪師你了。”自己笑道:“不過我放自個兒的血給人喝,大約是沒有什麼業障的吧?這不是助人麼?”
“薩波達王確有舍身救生割肉喂鷹之舉,裨於慈悲胸懷,諸善法行,乃圓滿自利。”那嶽和尚說了一堆不太聽得懂的話,正令人有些不明所以然,方又補充道:“無奈貧僧並不確定,練女俠是否真需要這壇血……若她不用,你卻如此,就反而是於己不利。需知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天地,凡人若動輒自損其身,便是自添業障。”
這是哪門子混了儒教的佛理?好似不太對吧?雖然說心中是如此促狹暗忖,不過當然不至於不識好人心,當下也就一笑了之,隨口道:“你也說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天地,所以那練女俠她真的不需要麼?”
“或者你說得對吧……”嶽鳴珂竟未反駁,隻歎了一聲,道:“隻是貧僧不知,若將兩者置於練女俠心中之秤上,哪一頭分量更沉些。”
怔了一下,並沒能立即回答,所以這屋中又靜了一會兒。
“無論她心中哪一頭分量更沉……”一會兒之後,再勾唇角,對他言笑晏晏:“我也隻知道,自己心中哪一頭分量更沉。”
對話好似就到此為止了。
說是好似,因為後來自己究竟是時候什麼時候閉上嘴,又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已記得不太清楚……也是,若是記得清楚,哪裏能算什麼犯暈啊?
所隻知道醒來後屋中已四顧無人,自己和衣躺在醉翁椅上,就是之前的那椅子,所以顯見沒有被移動過,隻不過椅背被放低了些許,身上也多了薄被,大約是怕人睡得不舒服,或者著涼了。
真是不錯的正人君子……雖然早就知道,如今卻也覺得有趣,低聲一笑,卻又引得頭暈,撐起身時還真如個醉翁般有些東倒西歪,勉強伸出手,夠到桌上早已經備好的茶壺一口氣喝光,這才暢快了些。
我想嶽鳴珂大約是不會碰這壺茶的,所以也不必擔心他對茶壺裏竟裝的是糖鹽清水覺得奇怪。
抬手看看腕上,早已是包紮妥當。
再閉目歇息了片刻,然後起身慢慢出門,窗外又是一片火雲,夕陽西下。
這天晚些時候嶽鳴珂又來了一趟,見我已無大礙後好似放下心來,就告知一切順利。果然如自己所料,練兒口中說著不稀罕,但一旦置身高深武學之境後,便很快渾然忘我起來,若是嶽鳴珂不去送飯的話,她甚至都不曉得是什麼時辰了。
聞言放心,放心之餘,竟也有絲絲妒意,卻不知算是對誰,或者是對能攀上峰頂見她的嶽鳴珂,或者是對那能引得她廢寢忘食的武功心法……若說給練兒知道,她會開心吧?
就這樣,便算好了?
就這樣便算好了。
之後便是單純數著日子過日子,從頭到腳的飄忽感隔了兩天才算消失,除此之外一切都好似無礙。作為犒勞這兩日煮了不少好東西,無論飯菜還是用藥都是大手筆。雖說練兒這幾日不在,但鹿肉麅子肉什麼都是不缺的,我短不得自己的也短不得她的,隻是有些可憐了那嶽鳴珂,一個出家人要每日肉香裏來藥熏裏去。
心思都在諸如此類之上,所以,那一點點異樣,直到飄忽感不在的第三日,才現了端倪。
清晨梳妝完畢,清理梳篦上繞得那些殘發時瞧見了一些……不對。
這種不對,一開始真令自己恍惚起來,回想近來是不是太犯懶,以至連著三天都沒能將梳篦清理幹淨,令之前練兒的發絲還纏繞其上。
但其實不然,再怎麼犯懶,自己也不至於連小小的梳篦也清理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