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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變的真正誘因是什麼?或是武功,或是體質,總而言之誰要去管那麼多?無論哪一點,歸根結底,百川歸海,都是天意。
曾經我信天意命數,後來又覺得不必信,反正無論信或不信,該有變故發生時總會發生,而想改變也總得付出代價。當初穆九娘以一條命才換得鐵珊瑚的生,而曾經自己也幾乎賠上一條命,卻依舊阻止不了練兒的劫。
若是如今隻需這般交換而已,那真再便宜不過,簡直就是賺到了。
此乃心聲,不想解釋,也不管別人聽不聽得懂,隻覺得愉快,於是笑盈盈坦然說了出來。
好在,嶽鳴珂此人亦非隨意追根究底之輩,無論聽懂與否,大約是見我不想解釋太多,他便也不曾有過半句追問,隻是合十沉默了片刻,待我這廂笑得差不多了,方才開口道:“那……到這一步,你打算如何?”
當然,這才是最需要麵對的現實問題,他如此,我亦如此。
“這個麼,總之,先待五日期滿再說吧。”自己笑著擺擺手,一轉身重新落座,端起之前已微涼的茶水啜了一口,繼續道:“你我都知道,她脾氣難測,凡事唯有見了麵才能定論,所以未見麵之前,就不用管那麼多了。”
胡思亂想,總活得太辛苦,越是介意就越是深陷,任性一點。
對人這麼說,也真是抱定了這樣的心態,仍舊是日子照過吃得好睡得香,情勢也沒有什麼變化,嶽鳴珂就算有不安也很好地粉飾住了,至少我是看不出來,想來練兒更是不能。他也與我一般,每日裏做著分內該做的事,最後在日落時分再過來一趟,對我說說今日那峰上之人如何如何了。
第三日和第四日就這麼分別過去了,除了發色似乎更淺了點外,身體感覺都好好的。屋中缺了銅鏡,我自己也瞧不真切頭發整體如何了,原想托嶽鳴珂帶一麵過來,無奈兩天偏偏都正好忘了。
所以第五天,遠望那日頭升起的時候,心裏想的是不要再忘了這件事。至少我希望,在明日練兒歸來之前,能自己先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樣,多少有個準備。
話說回來,今天的日頭還真是好啊……剛剛升起來就曬得人暖洋洋的。
不知為什麼,突然貪圖起了這陽光來,於是在做完家事後,不惜費勁巴拉地搬了那醉翁椅到院子裏,尋了個好位置,再擺上個小案在旁,這般舒舒服服用完了早飯喝完了藥,將要帶給練兒的東西拿出來放在一旁,就著暖和陽光,愜意地等候嶽鳴珂的到來。
候來候去,那家夥今日偏生比往常晚了許多,等得百無聊賴之下,索性打雪堆中挖出了那壇子來抱在懷中小心打量,酒壇裏餘下的量已然不多了,搖一搖,聞一聞,應該是沒有什麼不好的變化才對,想著這酒壇今日就能功成身退,再想想嶽鳴珂之前那句相差無幾,就不由得就對著陽光眯了眼,勾唇偷笑起來。
正一個人笑著笑著,清晨陽光之下的山坡那頭,就現出了一道身影。
應該就是嶽鳴珂了吧,心中下意識認為。因為此時此地,除了嶽大和尚外再不會來別人,但就算是日頭晃得人直眯眼,卻也看得出,那不會是一名和尚。
輪廓太熟悉了,熟悉得徑直戰勝了思維,讓人不作他想。
人是放鬆的,甚至都不曾起身,就這麼靠了椅背定定看著那女子一步步走來。恍惚間這一幕是似曾相識的,歲月變遷,記憶中有過多少次這般看她一步步走近自己,重疊在一起,氣質或各有不同,但容貌一般無二,發色亦一般無二。
不錯,眼前,愈近就愈能感覺到,她整個人都散發著肅殺之氣,原本的絕色容顏此刻也是陰沉如冰,明明是如此冷怒了,那一頭散開的長發卻自顧自在陽光下隨風輕舞,略淩亂的墨色柔順而美麗,帶著點點濕氣的光澤,仿佛剛被晨露染過一般。
被這一幕吸引,直到她走到麵前站定了腳步,才發現笑容從始至終都掛在自己唇邊。
站定,對視。我看她,她自然也看我。除了冷怒,那雙眸中暫時讀不到什麼情緒,甚至不帶驚訝。發覺這一點後,垂下視線打量了打量那似乎略淩亂的衣擺和沾滿新雪的靴子,心中大約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正這般那般地想著,突然,耳邊聽到了一句話。
“你,在做什麼?”這麼一句,聲線不大,同樣蘊著冷冰冰怒意,問得卻是普通的問題。
“我閑來無事,正想曬曬暖日,順便等嶽鳴珂。”所以也是普普通通回了話,配合未收起的笑,態度再自然不過:“按約定他差不多該來拿東西給你送去了,不過……此刻看來倒是不必了。”
“確實不必了。我來的路上已同他打過了照麵,若是還沒死的話,此刻他大約正在滾回去療傷止血的路上。”
“哦……”或是與和尚相處久了,此刻也不由得暗念了一聲佛號,練兒看起來毫發無損,若嶽鳴珂卻反而傷得不輕,那便是自覺理虧的下場吧……對不住啊對不住,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