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些苦頭?”練寨主哪兒聽得下囉嗦,捉了個最在意的詞,追問道:“什麼吃些苦頭?”
雖沒怎麼和這些看病治人的家夥打過交道,卻也明白大夫郎中什麼的就是專解人傷病苦痛的,若是連大夫都要給病患苦頭吃,那還請什麼大夫?不明就裏的練大寨主頓生警惕。
可做出回答的卻不是那老大夫。“練兒……”斜倚床榻上的女子不知為何接過話,衝這邊輕聲解釋道:“正骨就是要將有些扭錯的骨傷重新扭正,否則一任歪著長怎麼行對吧?這扭一下是有些疼,不過旋即就好不用擔心,要不你先去取些熱水來,我……”
這話聽著就更可氣了,“端什麼熱水?”寨主大人眼一瞪,果斷拒絕道:“休想支人走,沒聽見那小二剛說去燒水了麼?一會兒你想用水我叫他就是,可如今我就在這兒哪裏也不去,便要看看怎麼個正骨理筋法,不成?”
被拆穿的幹淨利落,榻上的女子一時間也似想不出別的法子,唯有無奈點點頭,笑道:“好吧,隨你……”隨後坐直了身子,又對那老大夫從容道:“有勞老人家了。”說罷伸了手臂,神情很是輕鬆,隻不過微微抿住了一點唇。
那老大夫聞言點點頭,也不客氣地伸出手,這次更是兩手都搭了上去,說時遲那時快,還不待練寨主再次嚐到不滿滋味,一直慢吞吞的老人陡然幾個動作,電光火石間一擰一送一端,原本就安靜的屋中就現了一聲清晰鈍響!
自血肉中傳來的摩擦聲逼得榻上人遽然唇色泛白,卻不知為何,那麵上神情卻不見多少變化,甚至吭也未吭半聲,直至餘光瞥見一旁少女倏地伸手去握住了腰間劍柄,才急切開口喚了一聲:“練兒!無礙,不怎麼疼的。”除了第一個字時有些吸氣,口吻也似如剛才一般無二的輕鬆。
其實這阻止本就是多餘,少女撫了劍柄白過來一眼,自然是沒有拔出鞘的意思,反倒走前一步,仔細瞧著那老大夫後續的動作,直到最後。
最後她親自送那大夫出門,過了好一陣子,直到小二送來熱水後,才又見她拎著藥包回房來。
接下來幾日裏,練大寨主表現得很正常,像每一個常人那般整日裏買藥煎藥換藥照顧著身邊傷患,太過正常,反倒令熟悉她的人覺得有些不正常。
不正常,也隻得小心隨她,誰也勉強不得她。
隻有練大寨主自己知道自己怎麼了,但破天荒地,她卻不知道怎麼處理。
氣別人是可以揍一頓捅一劍來出氣的,那麼,若是氣自己呢?
還有,若是氣一個揍不得捅不得的人呢?
若前者練寨主還隱約知道答案卻是一時間拉不下臉來,那麼後者就簡直是難題了。
原本以為,是不介意見誰受傷的,隻要傷得並不致命。
她原隻要那個家夥不生病就好,她不喜歡見她生病,病來如山倒,更重要是看不見摸不著搞不懂,那種焦心無奈明明守在身邊卻沒辦法的滋味最太糟糕,自兒時體驗了一次就斷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但受傷又不同,小傷算什麼?流血又算什麼?病未知傷可知,不會因此喪命就完全沒有關係,自己不在乎對方也不在乎,正因為雙方都不在乎,所以有時傷了對方也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有時候反而是感覺不錯的,正如重逢時肆無忌憚咬了那柔軟處發泄,嚐到血味時隻覺得痛快解氣。
可這次以後,少女明白,一切又不同了。
因為突然發現了,對方不是沒關係,而隻是強撐了在忍。
這麼明顯的事為何以前一直沒有發現?這點練寨主暫時不想去深究,卻知道,將來都不想見到這個人強撐著忍疼的模樣了,那種一邊白著臉冒汗一邊裝從容的模樣看著就可氣,給人感覺雖沒生病來得糟糕,卻也足夠不爽。
可,這樣一來的話,自己生她氣時又該怎麼是好?這點練寨主想到煩躁,也暫時就擱在了一邊。
隻要是個問題,遲早總有解決的法子,練大寨主一貫這麼篤定著,而亦如她所想的這般,這些時日來一直拉不下臉來說的那件事,隨著之後某天那招人厭的嶽姓男子的再度出現,也趁了一股賭氣勁兒順利說出了口。
說出口時,原以為對方定會說沒關係一類的廢話,誰知卻見那眸心綻出了一絲驚異……與欣喜。
雖然是轉瞬即隱,卻也真真切切,休想躲得過練大寨主的眼。
嗯,所以可見第一個問題自己解決的很不錯,那麼第二個問題自己也總有法子解決的,遲早。
少女再次信心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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