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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詩雲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自古以來在世人的想象中,身懷絕技來曆神秘的高手,大多都身負種種的往事,有著雲遊萬裏的行蹤,那些往事行蹤就如陳年佳釀,從中隨意斟出一小盞,便足以令旁人回味悠長唏噓不已。
橫空出世的玉羅刹頗符合身懷絕技和來曆神秘這兩條,更是公認的未嚐一敗的高手,但事實上,從出生到如今滿打滿算十多年來,她也沒幾樁陳年佳釀般的醉人往事,更從未踏出過川陝地界一步。
倒不是練大寨主無心遠遊,實在是缺了機會,離開西嶽時她倒是興衝衝地想見識一下所謂天下,誰知沒兩月就誤打誤撞又在定軍山紮了根,沒法再隨心所欲四處亂逛。
何況,即使除開山寨基業,當時的練寨主也算心有牽掛,是不願意跑得太遠的。
有人說過,天下那麼大,一旦離了西嶽,我隻怕再也找不到你。
這句話練寨主當然記得清楚,所以難免會擔心那個人回到西嶽卻撲個空,縱然是留了線索在家,也須得自己時不時親自回去看上一眼才能真正放心。幼時學文時讀過的那麼一句大道理她還隱隱記得,那話怎麼說的來著?大意是誰誰在,不遠遊嘛——雖說練寨主早記不得誰誰具體是個什麼詞兒,反正意思差不多就成,嗯。
而如今,定軍山的根基已穩穩紮牢尋常風雨休想撼動,而那個誰誰也已經回到了身邊,說好再不離開。
於是對遠遊萬裏這回事,練寨主當然也就樂得有機會成行。
不過說真的,遠行這檔子事在練大寨主心裏並不是什麼值得興奮的,她也不知道遠行要操心些什麼,左右該操心的事都給鐵老爺子操持好了,連那封需送去瓦窯堡的書信老爺子都著了可靠之人辦得妥妥當當。凡事有人打點,練寨主的心情自然挺好,也唯有在出發檔口遠遠瞥見一群牛鼻子老道時覺得心情不爽礙了點眼。
不錯,鑒於種種往事,她已覺得一看見牛鼻子老道就礙眼了,其中或也有值得一交的好道士吧像那個姓卓的,但多數是礙眼的,當聽鐵老爺子確認那就是武當派的牛鼻子時這種感覺就更甚。練寨主當然不畏什麼名門正派也無所謂這些人為啥出現在附近,反正礙眼就是了——尤其是,當某人墜在後麵再三回頭張望過去的時候。
好在這人終究還是最聽自己的話,隻需招呼一聲,她就會乖乖打馬過來緊跟在自己身邊,與那邊漸行漸遠,再沒回過一次首。
於是大度的練寨主很快將這插曲拋在了腦後,專心體驗遠行之趣來。
其實一路行下來,諸般種種倒沒想象中的有趣……練女俠雖也好奇過天地有多大,但到底是沒打心底裏在意過,所以雖沿途也不缺新奇事,但能令其真正看上眼的卻著實不多——她雖生性好奇,但好奇的重點往往與常人不同,譬如趕集之類的普通熱鬧她一般是不喜湊的,迥異的風土民情她一般也不放在心上的,什麼口音有別穿著有別習俗有別,在練大寨主這兒統統都是事不關己的沒區別,看一眼就懶再看第二眼。
鐵老爺子怕幹女兒太悶,初時還想拿各地特色小食來引她興趣,畢竟女兒家哪有不喜歡零嘴兒的?誰知道他這幹女兒還真不好這一口,往往是淺嚐輒止試上一試便了事,不挑剔也不置可否。反倒是偶爾錯過宿點時,竹娃兒點起火堆燒上兩個因陋就簡的小菜,倒見她吃得比平時歡上幾分,卻也隻是吃得歡,從不蹦半個好字。
所以待鐵飛龍真正弄懂這個幹女兒喜清淡的口味偏好時,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鐵老爺子自己是喜油喜酸辣的口味,所以這一塊上其實該早有衝突了,一直懵然不覺,是因為兩個女娃兒一個雖直爽,但對端上來的吃食向來是不挑不嫌好說話得很。而另一個則足夠細心,每次點菜總會兩邊照顧周到,就連錯過宿點時弄的清淡小菜,也不忘給老爺子單獨配好口味合適的蘸醬。
種種自然流露的貼心之舉讓鐵飛龍暗地感慨不已,他也非矯情之輩,多的話沒半句,隻是對待這兩名女娃兒越發地親厚起來,若說當初這門幹親戚還是兩個性子不羈之人的一時興起之舉,那麼如今這份親情倒是真正越來越醇厚,越來越自然。待到這一路渡黃河翻山嶺入了河西走廊,鐵飛龍真覺得這兩個女娃就已和自家親閨女沒啥區別了。
不過麼,有時老爺子又深覺得,玉娃兒和竹娃兒彼此間儼然更是親厚,倒不愧為一起長大的師姐妹,那默契任誰也難以插足其中。當然,他老人家也沒想過插足就是了,女娃娃之間的親厚,他一大老爺們自是不會無趣到想要幹涉其中,反而樂見其成,就好似當年阿瑚與九娘感情親厚……
唉,思緒一轉到家人上,老頭兒不禁就是心中一黯,罷,罰也罰了,完成事後還是找找她們吧,到底是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