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貞歎氣，“青兒……”她道，“我誌在修行，豈肯為這凡塵俗事流連忘返？”
小青一怔。
白素貞拉住她的手道，“許宣於我有救命之恩，又十分癡迷於我。他自謂男女授受不親，因為幫我治傷便向我求親，這救命的恩情我不能不報。”
小青隻覺得胸口一窒，“你對我也有救命之恩，我也離不得姐姐，也曾向姐姐求親，姐姐從不曾允我，何以輕易許了那凡人！”
“你和他怎麼一樣，”白素貞無奈道，“他是個七尺男兒，你與我一樣是個女兒家，世間哪有女兒嫁給女兒的道理？違背天條豈不胡鬧？”
小青瞪大眼睛，險些一口氣沒上來，“你與凡人結合，難道就不違背天條？”
白素貞遲疑半晌，才道，“且不說我與他不過是露水情緣，凡人能有多少壽命——”她抬頭望向小青，“青兒，你真的明白什麼叫夫妻嗎？”
小青一愣。
白素貞見狀，無奈搖頭，“你不過是貪戀我陪你玩罷了，又向來性子霸道，如今見我身邊有旁人，怕容不下你才如此生氣吧？你口口聲聲要與我做夫妻，也不過是一時新奇覺得好玩。小青，你還不懂人類的感情。”
小青訥然，想要反駁，卻又覺得白素貞說的似乎在理。可心裏又覺得並不是這樣。她底氣不足道，“我……我懂……”
“一知半解。”白素貞截斷她的話，卻溫柔笑道，“青兒，你還小。”
小青望著她的眼睛，不知怎的怒火都無端消散了。她忐忑起來，揪住白素貞的衣角，小聲道，“姐姐……那你會不要我嗎？”
白素貞打量她可憐兮兮故意討巧賣乖的小模樣，心中暗歎一聲，眸光幾度深淺，“青兒這麼可愛，姐姐怎麼舍得不要你。”
說小青不懂情，她白素貞難道就很懂嗎？並不是啊。白素貞心裏也有茫然，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飛升渡劫最難過是情關，白素貞選擇了許宣，是因為她覺得許宣這一關並沒有多麼難以舍棄。可她在法力耗盡昏昏沉沉時，心裏惦記的卻是怕小青又闖禍。她想，青兒性情急躁，雖有幾分小聰明，但要是胡鬧下去，早晚要出大事。她想，那個小青魚多麼鮮活可愛啊，在水裏撲棱撲棱的時候，好像把天光水光都聚在了身上。
被許宣抱著下山的一路，白素貞神誌不清時滿腦子都是小青。她記得最清楚的是，小青魚竟然在水裏還被淹著，真是再沒有的奇聞了！那時的小青漲紅著臉卻逞強故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讓白素貞每每想起都不由莞爾。
她想起小青做出一桌子飯菜，獻寶似的望著自己，十分乖巧地對她說，姐姐，我以後每天給你做。
她想起小青一身男兒裝扮風流倜儻，豈是許宣那白麵書呆子可以比的？她的青兒雖然調皮，但眼中靈動卻是旁人誰也不能及的。
她還想到小青氣急敗壞跳腳的樣子，傻乎乎地竟然拿內丹給她療傷的樣子，一臉懵懂卻還要娶她做王妃的樣子，被自己取走玉佩時不甘不願卻又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偷雞不成蝕把米時緊張的樣子……
白素貞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小青已經幾乎占據了她的回憶。她和小青出生入死，莫說小青離不開她，她難道就舍得了小青嗎？隻是這種不舍算什麼呢？大約是……姐妹之情……吧？
而小青，卻仍是孩子心性，任性而為，毫不知收斂。有時候，白素貞能從許宣身上看出幾分小青的影子，許宣這個書呆子，對人事也半通不懂，固守聖賢書，尤其是望著她時那癡狀，和小青簡直不分伯仲。可他又怎能和小青相比？小青放肆又大膽，有時候太過放肆。而且小青癡雖癡，可一雙晶瑩透亮的眼睛裏好像隨時都藏著幾千幾萬種小把戲，讓白素貞都忍不住想，小青這丫頭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這樣的小青，又豈是一個癡呆的許宣能比的？
白素貞暗自重重歎氣。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麼會選擇許宣，好像是為了逃避什麼似的。逃避什麼呢？白素貞眼眸低垂，她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