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夷、忌憚、憤恨、厭惡、憐憫？種種情緒，竟是在這些剛剛經曆過慘痛的人們眼中沒有太多的掩飾。
林淩驚慌失措地將兜帽拉下，埋下頭來，眉間苦澀的擰著。
怪物。
漸漸地，林淩緊繃的身體鬆緩下來，無力的垂著頭，腳下的石板路上盡是雨水，水麵如鏡，將他的樣子倒映出來。
一頭微蓬的白發，一張稚嫩的臉龐看起來很是清秀可愛，八歲模樣，隻是那一雙深重的紫紅色雙眸裏，卻是沒有這個年齡的孩子本該有的活潑天真。
人族這麼多，一頭白發並不算太過稀奇，然而這一雙顏色異樣的眼瞳，卻是第一例吧……
再加上自己那天生超乎正常人範疇的身體和力量。
“怪物麼……”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呢……
林淩眉間一定，不再去看水中的自己，邁開步伐，周圍的人們並沒有做出任何動作，隻是就這樣看著他朝前奔去擠入人群中……
沒有再去看那些麵孔，盡管極力想要壓住心中的情緒，試圖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一些，但那張稚嫩的小臉卻是愈發黯然，顯得有些麻木。
不多時，終於擠出了人群的林淩怔然抬起頭，眼前是一片狼藉的廢墟，所見之處，盡被斷肢鮮血浸染，成百上千人在那廢墟裏尋找著什麼，哭嚎著……
原本還算熱鬧的城西，卻已經是這幅模樣。
看著眼前的場景，他的一雙腳卻如同是不聽使喚了一般，一動不動。
便在此時，林淩突然感到肩頭一沉，從無措茫然中驚醒來，卻是發現肩上搭著一隻手。
他怔了怔，回過頭來。
那隻手，形同枯木，卻依然能籠住林淩的半邊肩膀。身後，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筆直的站立著，蒼白銀發束在腦後，細雨濺落在白發上，不免有幾縷發絲浸濕而散。
“羅恩爺爺！”林淩驚喜呼道。
林淩看到羅恩的第一眼，心中的茫然與恐慌便是煙消雲散，直想撲到老者的懷中去。
然而老者卻是安靜的沉默著看著他，深陷的眼眶中，目光明亮攝人，那銳利的眼神卻是掩蓋不住其中深深的疲憊，微微張合的嘴唇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
任林淩再小，也察覺到了羅恩的不對勁，心中敏感的某處不禁跳動了下，一雙紫紅眸驚疑不定地看著羅恩！
怔怔地看著羅恩半晌，林淩張口欲問，卻突然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開口，隻是一瞬不眨的看著他，從那雙蒼老疲憊的眼中，他看到了無法掩飾的悲痛……
“孩子……”
老者終於開口道，而林淩卻在這一刹屏住了呼吸，心髒不由自主地猛然跳動，以至於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從對方的那雙眼眸中，他心中莫名感覺到了一絲不安！
林淩瞪大了雙眼死死的盯著老者，似乎……自己從沒有這麼大的勇氣盯著嚴肅且嚴厲的羅恩爺爺這麼久過吧。
這一刻，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羅恩那一雙泛著無數血絲的眼睛模糊起來，能感覺到肩上的手在不受控製的發顫。
“你父親……他……”
“犧牲了！……”
短短的話語，最終從羅恩嘴裏平靜卻又艱難地吐了出來，那張蒼老卻如雕塑般堅硬的麵容，在此時顯得這般無力。
“父親……他？……我，我……不信！……我不相信！！！！”
淚水頓時不受控製的滑落而出，與雨水混雜著，滑過那稚嫩的臉頰，林淩有些不敢相信的微微偏了偏頭，嘴唇哆嗦著。
瘦小的身軀不住的顫抖著，林淩猛地甩開了肩上的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猛然朝著遠處奔去！
伸出的手停滯在空中，羅恩就這麼看著那道幼小的背影，本想追上去的他卻忽然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怎麼說？能說什麼？！
那一隻手，唯一的一隻手，無力的垂落下來，顫抖著捏成了拳頭，嘎吱作響。
林淩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羅恩爺爺往常那身一絲不苟的衣衫，已是破爛不堪，而右邊空蕩的袖子，卻是隨著雨水無力的擺動……
羅恩雙目通紅的立在原地，深深的疲累和一身的傷勢，加上那巨大的悲痛，讓他幾乎瀕臨崩潰，蒼老的臉扭曲變換著，蒼白的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高大的身軀不住地微顫。
明明是穩持的局麵，竟是發生了這樣的變化，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
快到所有人都無法反應過來。
看著逐漸消失在細雨中的身影，低沉的聲音，抑製不住地在老者的心中咆哮著。
“你這個……固執的家夥……就這麼把他交給了我，要是連這件事都做不好，我羅恩！還有什麼臉去見那些死去的戰友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