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忘記的人就是父親。
那時我很不解,覺的他們明明這麼相愛,怎麼會忘了呢?
父親卻笑著對我說:“你母親隻是生氣了,生氣我這一生忘記過她兩次,丟下過她一次,所以這是在和我撒嬌呢。”
後來,父親對母親寸步不離,每天早上出門,我都會看見父親帶著母親坐在院中。
他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說著:我叫司戰爵,你叫桑淮,司戰爵永遠愛桑淮。
我幾欲落淚。
或許是這日複一日的話起了作用,母親離開時準確無誤的喊出了父親的名字。
她說:桑淮也愛司戰爵。
我看到父親握著母親的手,哭了很久很久。
母親出喪的那天,莊園裏來了很多很久沒相見的人。
溫延,陸驍明,白清,溫夏和傅言深,大盛子和阮甜,鬱棠,還有盛席。
溫夏和傅言深在一起很久了,他們有一對可愛的雙胞胎。
大盛子也和阮甜在一起了,隻是阮甜阿姨的眼睛再沒複明過,我知道他們經曆了很多才終於在一起的,彼此都很珍惜,餘生,大盛子會是阮甜阿姨的眼睛。
隻是鬱棠和盛席卻單身一人。
我聽說有個叫鬱堯宿的人追了鬱棠阿姨很久,甚至為了她在佛前點了一萬盞長明燈,可鬱棠阿姨仍是沒選擇和他在一起。
至於盛席,我知道他不結婚的原因,他喜歡我母親。
此時,他們都已不再年輕,頭上都有了斑駁的白發,在這一天不約而同的紅了眼。
母親下葬後,盛席叔叔沒有離開。
那時候下起了小雨,父親讓我去給他送傘。
我去了,看到一個消瘦的背影,肩膀一顫一顫。
我明白他在哭。
於是我沒有上前,小雨淅淅瀝瀝,掩蓋了那低低的抽泣聲。
盛席叔叔離開後,我走到了母親的墓前。
墓台上,有五瓣被保存完好的幹梅花花瓣。
我一度擔心父親會因為母親的離世而離開,可父親卻比我想的堅強。
他很平淡的活著,隻是無論刮風下雨都會去莊園後種桔梗花。
足足種了五年。
如今,莊園後已被桔梗花包圍,花海搖曳。
“父親,今天的花展很成功。”
我站在父親身側,微笑。
父親似乎有點兒累,他揮了揮手,“回房間了。”
我問:“要不要陪您一起?”
“不用了。”
隨後,我看到父親穿過重重花海,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像是去赴某人的約。
那一瞬,我沒由來地心慌。
將所有來參加花展的人送走後,我回了莊園。
我的妻子,也是小哭包盛顏走了上來,憂心忡忡:“爸爸回房間後一直沒出來,喊他也沒反應,要不要直接進去看一看?”
極力隱藏下去的心慌頃刻湧了上來,我忙不迭奔向父親的房間。
門是反鎖的。
心底那個想法越來越濃烈,我抖著嗓子道:“把房間鑰匙拿來。”
門打開,我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
父親躺在母親離開的那個位置,臉上的神情很安詳,像是睡著了般。
我慢慢走了過去,看到父親手裏握著他和母親的照片。
我知道這張照片,是母親被迫嫁給父親時偷拍的,照片上的他們年輕俊美,有著最濃墨重彩的顏色。
妹妹和妻子跪在床邊,低聲抽泣。
我哽咽著,將照片上的那張小紙條抽了出來。
一眼,我便認出那是母親的字跡,已經很舊很舊了,不知道被看了多少遍。
“阿戰,替我種一片桔梗花海吧。”
刹那我想清楚了所有。
母親以為種出一片花海的時間,能撫平父親心中對她的思念好好活著。
我也以為父親能接受母親的離世,可我和母親都低估了父親的愛。
他之所以平靜的活著,隻是為了完成這個願望。
如今,這個願望完成了,他便毫不猶豫的去見母親了。
我終於明白,父親穿過重重花海,是去赴母親的約。
桔梗花的花語是永遠的愛。
我忽地想起那一年偶然聽到的一次他們之間的對話——
“這首歌名叫漫長的告白,你覺得它能漫長多久呢?”
“永遠。”
司戰爵和桑淮之間的愛,永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