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很涼,透骨的涼。
被人推下水的那一刻,沈靜璿有點恍惚,總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那是一個她拚勁全力也不願再次親臨的噩夢。
那一日,黃沙漫天,西風漸緊。
逼宮成功的二皇子,將她與她的夫君押到了皇家祭壇,高喊:“要用不祥之人的血液祭拜蒼天。”
“匕首,刺殺廢太子;紅花,墮下腹中胎;毒酒,了結全族人;加上你自己,四選一,犧牲其一,保全其餘。”這是二皇子孟承津所謂的仁慈。
多麼可笑的仁慈!
她不想要這樣的仁慈!
安國公一族被當做了逼迫她就範的終極籌碼,她可以死,可以與清風一同成為亡命鴛鴦,卻無法拖累整個家族的人為她陪葬。
生來背負著煞母的罪名,被寄養在舅舅家直到及笄出嫁。
安國公府,以及她的父母,於她而言,是那麼的遙不可及與疏離冷漠。
她卻要為了他們而麵對最誅心的選擇。
那麼,就投機取巧,選擇她自己好了!
即將臨盆的她,終究是下定了決心,看著二皇子叫人送來的一把匕首,一碗紅花,以及一缸毒酒,選擇了剖腹自盡。
“清風,動作快一點,叫人趕緊取出孩子,帶上孩子,遠離廟堂,哪怕粗茶淡飯,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她望著與她朝夕相伴了整整四年的良人,歎息一般交代了臨終遺言。
手起刀落,血濺祭壇。
轟然倒下的她,含笑而逝。
此時,她在湖水中勉力睜開眼,看著頭頂乍合又裂的水光,總覺得,是不是這般沉溺下去,便再也不用麵對那些生離死別,家宅情仇了?
耳邊傳來關切的呼喚,想來大丫鬟秋香正在向她靠近,又有二等丫鬟秋芬在焦急地催促。
可是她卻不想浮上去,不想。
就這般沉溺下去吧,就這樣解脫吧。這一定是一個夢,一個叫她寒冷徹骨,不願麵對的夢。
月光照耀著的水麵,不斷被人拍打出水花,秋香努力地鳧水,時而鑽出水麵,時而下沉,卻始終找不到表小姐。
“我來!”一個魁梧的身影忽地出現在岸邊,一個猛子一紮,瞬間消失在水麵,不斷向下尋覓去。
流水將沈靜璿的長發帶向下遊的方向,似水藻一般糾纏,又似浮萍一般飄搖。
那人終於捕捉到了這一抹靈動,瞬間排開水流靠了過來。
寬闊的臂膀,圈住心灰之人的軀體,極速上潛。
岸上正渾身滴水的秋香,看見水麵終於有了動靜,喜極而泣:“快,秋芬!”
兩個丫鬟同時向水中伸出手去,托住了破水而出的小娘子,激動得連恩人都忘記感謝。
那漢子倒也磊落,囑咐了一句“不要提是我救的”,便飛速離去。
秋香與秋芬隻管下意識點頭,由秋香抱著小娘子,秋芬虛扶著渾身打顫的秋香,兩人急匆匆往將軍府趕去。
沈靜璿病了,高燒不退,昏迷不醒。
醒了做什麼呢?她消沉的問自己。複仇?以清風淡泊逸世的性子,當得起這般沉重的責任嗎?
她死了,他會愧疚嗎,會心疼和難受嗎?
她曾多次提醒他,二弟有野心,他卻總是說:“兄弟鬩牆?不可能,叢彪與我一母同胞,又是雙生子,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當事實終於擺在麵前,當麵臨生死關頭,她很想問問清風,是否還堅持去相信他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