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徐老伯躺在床上,雙眼緊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樓上那死去的女人是一年多前搬來的,應該是夏天吧。記得那天是大中午,天很熱,女人卻穿了一件長袖,還戴著帽子,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女人平時很少出門,即使上下樓梯時遇到,點個頭就算打過了招呼,除此之外,就是那兩次自己去過她家抄燃氣表。印象中那個女人的家被收拾得幹幹淨淨的,隻是那隻灰貓,卻似乎對生人很是警惕,衝著自己不斷炸毛嘶吼。女人見了,便上前趕緊抱起貓並不斷道歉,說那貓是她一個朋友的,受到過虐待,被她救助後就對她產生了很深的依賴,就隻認她一個人。
漸漸有些熱了,徐老伯幹脆坐起身,從床頭櫃裏摸出一本書,打開台燈,戴上老花鏡,翻開第一頁的時候,他突然心中一怔——耳根子邊好安靜啊!從上周開始,每天晚上就特別安靜。他記得那隻灰貓有個壞習慣,總是喜歡在淩晨的時候在陽台上叫,院落裏的野貓就會跟著起哄,叫得他和老伴心煩意亂,卻又礙於臉麵不好意思上門理論,畢竟隻是一個單身女人居住,便隻能時刻提醒自己,這隻不過是一隻被寵壞的貓。
可是,從上次台風夜開始,他就沒再聽見貓叫,隻是有人半夜三更還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而直到上周,腳步聲消失了,貓的叫聲也沒再出現過。
想得煩了,徐老伯便幹脆把書往床上一丟,下了床,在房間裏繞圈踱步。突然,他跑到電話機旁,皺眉想了想,終於打定主意,摘下話筒。
那個長得很漂亮的女醫生說過,如果想起什麼,無論什麼時候,一定要找她,徐老伯不斷地安慰自己。
天亮了,還在睡夢中的歐陽工程師被自己饑腸轆轆的聲音驚醒,他從辦公室的沙發椅上坐了起來,目光便被麵前茶幾上那張檢驗報告給吸引住了,落款是章桐的簽名,工整有力。他趕緊揉了揉眼睛,仔細地一行行讀下去,很快便睡意全無,抓著報告便匆匆走出了辦公室,一眼就看到了用兩張活動電腦椅拚起來當床睡得正香的小九,想都沒想就一腳踹在了椅子上:“快醒醒,還睡!”
小九睡眼蒙矓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委屈地說道:“師父,我才眯了半個多鍾頭。”
老歐陽愣住了,隨即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哦,這樣啊,章主任這報告是什麼時候送過來的?”
小九看了眼牆上的掛鍾:“有兩個鍾頭了,章主任說你要是有什麼問題,這個點兒她一準就在食堂。”
老歐陽樂了,剛走到門口,想了想,便回頭對小九笑眯眯地說:“小家夥,去我那沙發上睡吧,白天你就不用幹活了,我等下給你在食堂拿點東西回來吃。”
小九咧嘴一笑:“還是師父心疼我。”
歐陽工程師在食堂找到章桐的時候,她正在慢條斯理地喝著白粥,在食堂,章桐隻吃白粥白飯,從不吃菜。老歐陽也顧不得別的了,他把檢驗報告放在章桐麵前,激動地說道:“這是真的?”
章桐點點頭:“沒錯,我向二院皮膚科的專家做了谘詢,確診這就是貓癬。貓癬極易傳染人,雖然在人身上呈現出的是體癬的特征,但是這種疾病的感染源卻是犬小孢子菌,屬於真菌的一種,所以感染在人體的皮膚上,和其他皮膚癬的癬菌所造成的結果是非常類似的,主要表現為片狀紅斑,以及紅斑基礎上的鱗片狀皮屑,唯一的不同就是邊界清楚,呈中心自愈的現象。如果不進行積極的抗真菌治療的話,這種病會成片發展得非常迅速。我就是在死者的左手臂內側發現的,而傳染來源就是那隻母貓。”
“照這麼看來,貓在臨死前抓了凶手,也就是說凶手有可能被傳染上貓癬。”老歐陽皺眉說,“但是這極短時間就能傳染上嗎?”
“那是隻長毛貓,隻要抱過它的,時間夠長,加上自身抵抗力弱,那就都有可能被傳染上。”章桐慢吞吞地說道,“那住在樓下的老人家早上給我打了個電話,電話中提到了這隻貓,說它每天淩晨喜歡叫喚,可是後來,就是那天台風夜後,貓卻不叫了,晚上隻聽到樓上傳來腳步聲,就是在房間裏睡不著踱步的那種,這樣持續到一周前,貓的叫聲沒再出現過,腳步聲也消失了。老歐陽,你告訴我,你推斷出了什麼?”
歐陽工程師雙眉緊鎖:“成年貓狗的習慣一般很難改變,除非遇到了很大的變故。”
“我查看過母貓的胚胎,證實母貓死亡時間確實不超過一周,這和死者是一樣的。而母貓的四肢非常幹淨,也就是說它幾乎和死者是在同時死亡,所以沒有沾染上死者的血。”章桐輕聲說道,“死者從受到傷害到最終死亡,中間足足相隔了兩周左右的時間。我查看了她的心髒壁,上麵有注射過的痕跡,不排除是腎上腺素。而從心肌壞死的程度來看,差不多是一周左右的時間,所以死者真正死亡的時間應該是一周前。顯然我最初的判斷有誤。”
“你是說凶手人為地延續了受害者的生命?”
章桐點點頭:“沒錯,我想,應該是對凶手還有利用價值吧,直到一周前,不知怎的,他就下了毒手,最後打死了受害者,順帶擰斷了貓的脖子,重新布置了現場。凶手和貓以及死者在同一個房間裏待了兩周左右的時間,所以他患上貓癬的可能性非常大。”
“對了,童隊去哪了?我打他電話,他沒接。”歐陽工程師邊說邊又掏出電話準備撥打,“他一定想知道這個消息。”
“不知道,好像出差了吧。你跟副局彙報就可以了。”章桐喝光了碗裏最後一口白粥,站起身,走出了食堂,遠遠地飄來一句話:“我去辦公室睡會兒。”
三百公裏外的江城市局門口,童小川把車停在臨時停車位上,抽完了最後一根煙,他順手在車載煙灰缸裏掐滅煙頭,直到看見有人走出警局,向自己這個方向走來時,本來略顯焦躁不安的臉上這才露出了笑容。
3.
江濤是童小川當初在禁毒大隊工作時的搭檔,後來因為工作的緣故被調去了江城,現在已經調離了禁毒大隊,轉去了督察部門工作。
“童哥,怎麼想到來江城轉轉了?你們天長現在這麼有空嗎?”一鑽進警車,江濤便笑嘻嘻地說。
“忙著呢。”童小川神情尷尬,“這次我特地來是求你幫個忙,兄弟。”
“幫忙?”江濤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我還以為你不進去找我,是因為我是督察的緣故……童哥,不會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吧,那可是要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