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
當撞擊還沒有發生的時候,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平靜。深秋的午後,街頭本就不多的車輛,行色匆匆的路人,偶爾啼哭的嬰兒,就連一片樹葉離開枝頭直至飄落地麵,整個過程都顯得那麼無聲無息。誰都不會知道接下來的一秒鍾裏到底會發生什麼。
紅燈亮起,十字街頭東西方向的車輛依次停下,數量不多,也就那麼兩三台。行人開始穿越馬路,南北方向的車流也開始啟動,幾輛公交車緩慢通過路口。隨著紅燈倒計時即將結束,人行道上已經看不見有人走過了。還有20秒,東西方向等待的車裏,司機的右手準備去放下手刹,就等綠燈亮起的那一刻,車輛就能夠緩緩通過路口。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聲可怕的轟鳴,那是小型車輛發動機由遠至近的怒吼,輪胎與地麵瘋狂地摩擦出了陣陣火星,一輛黑色雙排座越野車高速衝向了正前方,那裏有一輛正準備啟動並通過十字路口的白色比亞迪轎車——一聲巨響過後,那輛可憐的白色比亞迪瞬間被撞得粉碎,而車內的兩個人則像兩個破布娃娃一般被狠狠甩過了一條街,重重地砸落在街對麵的馬路邊上。一片驚呼聲中,不遠處的公交車司機趕緊死死地踩下了刹車,這才避免了龐大的公交車碾過那兩具早就已經沒有了生機的軀體。
驚魂未定的路麵上已經沒有人再敢開動自己的車輛了,大家紛紛下車,開始圍攏上前查看那兩個飛出去的人,看他們是否還活著,結果當然是否定的,因為沒有人會以這麼一種詭異的姿勢來擺放自己的頭顱和雙腳。有人被嚇哭了,有人則趕緊打電話報警,膽子大的憤怒的,就開始四處尋找那輛後來被媒體形容為“炮彈一般飛行”的肇事車。
那車很快就被找到了,是一輛黑色的牧馬人,雖然經過了猛烈的撞擊,車輛整體卻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害,因為慣性的緣故,直到最終撞上了最後那輛緊急刹車的公交車的中部,才算是停了下來。而那輛白色的比亞迪就沒有這麼幸運了,車輛幾乎完全解體,所有的碎片布滿了整個十字街頭。如此慘烈的場麵就連很快趕到現場的交警都驚得目瞪口呆。
而造成這一幕悲劇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已經有些神誌不清的年輕女人。
天長警局法醫辦公室裏,難得的清閑時刻,章桐開始整理自己的工具箱。箱子已經用了很多年,邊角都有了些明顯的磨損,箱子上一任的主人還是自己的師兄。用了這麼長時間,章桐都不舍得更換,與其說是節儉,還不如說是想保留自己對這一份特殊職業的初心。
身後的門被用力撞開,顧瑜神色匆匆,滿臉蒼白地出現在門口,章桐剛想說話,卻立刻注意到了她的異樣——顧瑜在發抖。
“你病了?要不要請病假休息一天?”法醫處滿打滿算加上普通的技師在內沒有超過四個人,而真正能下結論的法醫也就隻有她和顧瑜,所以章桐對生病很敏感。
誰想聽了這話,顧瑜卻隻是搖頭:“不需要,不需要。”說話間,她順手拉過身旁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嚇死我了。”
下午的時候,顧瑜去檢察院送季度材料,這才剛回來,卻跟丟了魂兒一樣。
“到底出什麼事了?”
“主任,你沒看新聞?”顧瑜很是詫異。
“我沒有看新聞的習慣。”
“好吧,”顧瑜妥協了,她語速飛快地複述起自己剛才噩夢一般的經曆,“我剛坐公交車,經過人民廣場路口,那裏出車禍了,簡直是太可怕了。一輛黑色的越野車把一輛白色的小車給硬生生撞得飛了出去,都散了架了,我就坐在那最後一輛公交車上,那輛就像炮彈一樣的黑色越野車最終撞在了我們那輛公交車上才算是停了下來。我還好,坐在另一側的車尾,沒受傷。”
章桐心中一凜,這麼猛烈的撞擊,那輛白色小車中的人肯定凶多吉少:“那人呢?”
“你是說……”顧瑜的眼神中流露出了輕微的PTSD症狀,畢竟在目睹了那麼一場可怕的撞擊事故過後,能立刻跟上正常思維節奏的人是不多的。
章桐點點頭:“沒錯,那輛被撞擊的小車裏的人,怎麼樣了?”
顧瑜搖頭:“很慘,脖頸離斷傷,雙腿被破碎的車體切斷,隻剩了一層表皮掛著,身體大麵積失血,我看過,整個人幾乎跟車一樣都被撞散架了,現在應該被拉到殯儀館去了。”說著,她抬頭看了章桐一眼,“那速度,就跟炮彈一樣,交警看了監控回放,估摸著說至少有200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