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絕響(2 / 3)

不可轉也;

我心非席,

不可卷也。

……

“陛下快去趕他走啊,我聽得都快發瘋了。”西王母忍不住向少昊抱怨。

“這小子狡猾得很,他坐在弱水淵上,那是所有法力都受禁製的地方。”少昊有些無奈,卻笑著向西王母道,“不過他自己的法力也受了禁製,如今與凡人無異,照這樣吹下去,很快就會力竭而死。”

“你們謀劃了這麼久,不就等著這一天嗎?可他萬一還是心不死呢?”西王母憂慮地問。

“還有什麼比放棄一切卻得到毫無價值的結果更能讓人死心的事呢?”少昊笑道。

“可是那個司簫女仙,似乎很快就會失去控製。”西王母仍然不放心,“萬一她跑去見了王孫,咱們不就前功盡棄?”

“她跑不了。”少昊拈起一顆明珠,用指尖慢慢碾成齏粉,體味著這種操縱的快感,“等那小子死了,再放她出來。”

千萬條冰龍的身體在弱水淵上搭起了一座冰山,雖然不斷消融,卻已足夠王孫史坐在上麵,心無旁騖地吹簫了。他不記得自己已經吹了多少個白天和黑夜,隻要神誌尚在,他就會竭盡全力地吹下去。

“你別再吹了,再吹司簫女仙也不會來見你。”幕收站在崖頂上,看著滿目瘡痍的昆侖仙境,故意歎息著道,“你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破壞!——這話真是說得不錯呢。”

王孫史沒有理會他,單調的簫聲固執地重複著,卻越來越微弱了。弱水淵上,每一個神人都與柔弱的肉體凡胎無異,如何經得住日複一日不眠不休的吹奏?

“被世上所有的人詛咒,真不如死了的好呢。”幕收百無聊賴地轉身離開,“何必活得像野狗一樣,又可惡又卑賤。”

王孫史身子一震,一口血猛地嘔了出來。他努力撐住身體,徒勞地望向空無一人的崖頂——曾經愛過他的人都被他親手推到了對立麵,他早已被孤獨地遺棄在荒涼死寂的冰原中,無論如何也等不到那殘存的希望了。他此刻唯一能做的,隻是向天帝,向眾神,向弄玉表達他最後的一點堅持——我的心不是石塊,不可以隨便翻轉;我的心不是竹席,不可以隨便卷曲。弄玉,我恐懼一切,所以我懷疑一切,破壞一切。可是到最後,連你也看出,我的所為不過是愚蠢,是瘋狂,是絕望。

原本連綿的簫聲開始變得斷斷續續,胸口傷處撕裂般的疼痛也清晰地傳上來。血順著簫管滴落到身前的冰麵上,那是那個單純的女孩最後交到他手上的信賴。可是現在,神界多了一位司簫女仙,他的世界裏卻泯滅了最後一盞燈光。王孫史終於無力地倒了下去,注視著眼前沾滿自己鮮血的洞簫,和原來在神鏡中看到的一模一樣,可那時怎麼會想到,最後殺死他的,不是弄玉,而是他自己。如果他能早一點護住那盞燈,也許最後的結果就不是這樣——至少,不會這麼孤獨。天池龍女的詛咒,真的靈驗了。

我隻怪我自己。可惜,不能親口告訴你了。

王孫史微弱地笑笑,仰天噴出一口鮮血,灑上崖壁變成了大片盛開的紅莓花。如果你不肯原諒我,就讓我的血來遮蓋無法抹去的怨恨吧——王孫史想著,隨著轟然坍塌的冰山被弱水衝向遠方。

糾纏了十幾天的簫聲止歇了。

“終於死得幹幹淨淨,連一點怨氣都沒留下,順帶把王子夜的怨氣也化解了。”少昊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雖然中途出了幾次意外,好歹還是達到了目的。

“殺神想不留後患可真不容易。”西王母感歎道,“可到現在還有一千多座山峰下壓著怨氣呢,都是心腹大患!”

“別老拿這個嚇我行不行?”少昊哆嗦了一下,瞪了一眼西王母,隨即鬆了口氣,“可以把司簫女仙放出來了。”

“我再也不聽簫了。”西王母趕緊道,“那嗚嗚咽咽的聲音總會讓我想起冤鬼的嚎哭。”

弄玉又來到了弱水淵。殘冰完全融化了,湛藍色的弱水一如既往地向東奔流,果斷而無情。

跪坐在崖頂,弄玉用手指撐住地麵,克製著自己的抽泣。過去這些日子的經曆仿佛在水中浸泡得太久的紙箋,墨跡早已模糊不清,隻有那似曾相識的簫聲,仿佛一聲聲絕望的呼喚,仍然那麼固執地、艱難地縈繞在她的耳際。

可是那時候,麵對神術凝結成的幻殿,她除了無休止地在泛著熒光的巨大石柱間奔跑,不斷地揮舞雙手,一切都無能為力。從四麵八方飄散進來的樂曲碎片,落在她的掌心,又悄然融化,虛無得讓她無法領會其中的寓意和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