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突然就想到了第一次見到雷蒙的時候,那是他在一座小城遇到他的,那座小城開滿了花朵,漂亮極了。
那是個冬日,天氣很冷,他好久都沒吃東西了,他在一戶人家門口撿到了一個吃剩下的麵包,剛想吃就聽到一陣輕呼聲。他循著狐疑的往前走,拐過拐角他才看見是幾個同他一樣穿的破爛的男孩子,他們也是衣衫僂縷,蓬頭垢麵的,他們似乎正在打一個男孩子,那個男孩子看上去年紀很小,就這樣被他們圍在中間踢來踢去,奇怪的是男孩子紋絲不動,死死的忍著,小嘴緊閉著硬是不喊一聲。隔的很近,蕭然都能聽見腳踢在他身上的聲音,幾個男孩子一個勁的嚷:“讓你不給,打死你,打死你,”他們幾個哈哈大笑,一邊繼續踢他,雷蒙始終不說話,硬忍著不出聲,能看到他的嘴角在抽蓄想必很疼吧。
蕭然這樣想,不一會就打出了血,遠遠望去鼻子裏絲絲的往下流血,雷蒙還是一直的躺在那裏,眼睛直直的看著前麵,他的手裏像是握著什麼東西,死死的護在胸口,他一直沒哭,就這樣忍著。少年小小的隱忍打動了他,蕭然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幫這個男孩子,但是他還是幫了他最後,他大叫著人來了,嚇走了那些男孩子,扶起他才發現不止鼻子,頭上也在流血。蕭然扶著他到了他休息的地方,一個破舊的茅草房子,他用怯懦害怕的眼神看著他,整個身子都在發抖,蕭然淡淡的說:“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他這才看到他手裏攥著的是一盒被壓爛了的餅幹。蕭然用煙灰幫他止了血,還跑到城裏的醫院幫他偷藥治傷,簡單的幾個日子就恢複好了,蕭然走的時候,雷蒙就跟在他的後麵,不肯走,看他可憐蕭然沒有辦法就隻有帶著他。後來他們一起流浪,一起到過很多地方,一起吃苦,挨餓,睡馬路,偷東西什麼都做過,後來更是一起被送入了孤兒院,兩個人互相依靠,互相陪伴渡過了彼此最最難熬的日子,見證了彼此所有的傷痕。其實蕭然更是把雷蒙當弟弟看,雷蒙總是掛念著蕭然當年的救命之恩,他從來都是聽蕭然的話,從來沒有違背過他,可是這次他就想讓自己做一回主,讓自己能夠為蕭然做點事情。
燈忽然又亮了,柔和的光線漫開來,比先前的還要亮。雷蒙走過來,他第一次握蕭然的手,聲音極盡懇求,最後更是跪了下來,他是驕傲的,和蕭然一樣驕傲,可是為了蕭然,他願意犧牲自己,更何況是自己的驕傲。
“這些年,我聽你的聽夠了,這次我要自己做主,你必須聽我的,這件事情聽我的,誰都別想改變。”疲軟過後,雷蒙又恢複了生冷的口氣,像是事情真的不可逆轉,就必須這樣了得堅決。他重新站起來,褲子上黏著的雪粒子,簌簌的往下落。他大聲的喊了一聲,兩個看守的警察跑著過來,雷蒙伸出手,兩個警察互相看了一眼點下頭,拿出手銬又重新拷了上去。雷蒙低聲說:“走了。”聲音輕飄過蕭然的耳際,轉身便不再看他。兩個警察簇擁著他往前走,天忽然又開始下雪了,稀稀落落的開始又飄了起來,如鵝毛般的大雪,輕而軟的從天空裏落下來,一片片的夾著柔和的橘黃色燈光,五光十色的落在蕭然臉上,身上,發上,不一會就落滿了衣服上一大堆。蕭然穿著短袖,雪落到胳膊上,冰涼的滲進去,他才警醒,回神,他轉過頭大聲的朝雷蒙那裏喊,
“雷蒙,我一輩子永遠也不會原諒你。”喊完像是累極了就倒了下來,雪悄無聲息的在他胳膊上融化,一行行的小水滴蜿蜒從他胳膊上落進雪裏,雙膝被雪層蓋了大半,聲音在雪裏傳了很遠,透過雪層,樹的縫隙,幽幽的傳了好遠。雷蒙也聽到了,他愣了一下腳步就停住了,他回頭朝那聲音的盡頭看去,渺渺雪花如圍起的簾幕,哪裏還能看的清楚。兩個警察也停在了他的後麵,問他什麼事情,雷蒙搖搖頭笑了笑又往前走,腳踩在雪裏,靜靜的沒聲音。這一走會是終老了嗎?他以前看過報紙上說的監獄裏的樣子,粗粗的鋼筋圍起來的世界,像極了他們小時候住過的孤兒院,那真不是種好滋味。但是一想到蕭然,他是那麼的熱愛自由,如果被關在那樣的地方,他一定會熬不住的吧,他不後悔,真的不後悔,這樣他就再也不欠蕭然什麼了,下輩子他一定和他平起平坐,在不用事事維諾,盡管蕭然從來沒有這樣要求過,但是欠人恩情,實在是不好過的。
不遠的路,走了一會才到,人群散的差不多了,雪越來越大,事情也明了了,誰也不想這麼冷還在湊熱鬧,隻有沈默沈瑤,張叔,零零散散的幾個人還在那裏。沈默看到雷蒙他回來,立刻跑了過來,他緊張的問,“蕭然呢,”雷蒙笑了笑,指指後麵輕輕的說在後麵,後麵。沈默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他看上去特別焦急的樣子,倒更逗的雷蒙想笑,他摸摸鼻子,才緩緩說:“就這樣啊,我殺了人,現在去接受審判了。”沈默還想問,雷蒙立刻做了個禁聲的動作,示意他安靜。然後就走到了張叔的跟前,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朝張叔磕了三個頭,他抬起頭,眉眼上都是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