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瑤下樓,卻是沒急著晚飯,在沙發邊坐了下來。馮強跟著也隨著坐下,他隨手拿過茶幾上的一本舊了的雜誌隨意翻翻,邊問道:“是怎麼了嘛?”沈瑤歎口氣:“叔叔,不知道怎麼了,總之心底燥的很。”

她也不看他,低垂著頭,倒是真有些難受的樣子。

馮強翻著那雜誌,見實在年頭太過久了,沒什麼看頭才丟到一邊,這才正聲道:“是因為小默吧!明天我們帶著他過去找找我那位朋友也就是了。”

她豁然抬起頭,疑問道:“會真的有些把握嗎?”馮強一愣,似笑非笑的皺了皺眉,坦然道:“這些事情不好說的,總要看看了才知道。”

“我知道你心急,但是這件事情卻是急也急不來的。”他複看著沈瑤,像是要給她些精神的力量,聲音也提高了些:“總之,凡事盡力而為,其餘的便看別人的了。”

她唇邊微微泛起笑意,心裏卻愁苦的很,“盡力而為”!難道要她看著小默,不,不能往這裏想。

馮強看著她眼眸翻動,知道她心裏肯定不會因為這句話而平靜。她和沈默的感情也許別人永遠無法體會,那種不是親人卻濃如血脈的相依相偎早已經代替了超過了世間上的任何一種感情。艾梅應該是高興的吧!她曾擔心的隻不過是一絲自己心底的焦慮,最後到了還是成全了她心底所望。

他其實很想安慰安慰她的,小瑤她凡事太過孤勇,她所做的早已經超過了她所能承受之重。

艾梅的女兒倒底是她的女兒,一顰一笑,甚至連性子都越來越像她了。

隻是艾梅到底辛苦了些,他不希望沈瑤走這條路,他私心裏希望沈瑤做到自己應該做的就好了,他想沈默應該也不希望看沈瑤為他飛蛾撲火。

他展展眉:“好了,你休息會,晚飯的事情要交給我。”他笑笑,想調節調節這凝重的氣氛。沈瑤輕答聲,見她也沒多說,便套上沙發上的外套輕聲出去了。

馮強的背影穩重如山,慢慢的消失在門口。她想起來有話要交代馮強,忙抬頭,卻哪裏還有人的影子。稀薄的日光到了午後便慢慢的移到了後頭,院子裏一地的落葉,輕拂起的陽光碎碎亂亂的散在了門前,稀疏斑駁的影子,輕輕搖晃。

她是想囑咐他別去太遠的地方,近前就有一家浙菜館子,菜做的很地道,小時候常去,想必沈默也會喜歡。

她想想無事,卻到底心裏壓著事情難受的很,便起來四處走走。環顧了一圈,卻還是抵抗不住走到了那扇黑架子跟前,旁邊有扇窗戶,外麵的芭蕉剛好一片寬大的葉子垂在前頭,一到雨天便劈哩叭啦的往下滴水,好聽的很。

她繼續著翻剛才的那塊的白布,恍惚間有片段驚起,像是外麵的葉子嘩啦啦的被風卷起的慌亂。

人影婆娑,眼前的黑蓋子柔亮如水,清澈的倒影出那點點的驚惶從眼底溢起。

“沒錢就拿這棟房子抵債啊!想想您也是如此尊貴的人,可不勞我們幾個兄弟動手,要是嚇壞了小妹妹怎麼辦?”

說話的人一道疤痕橫在眉間,後頭也站著相同的幾個一臉厲氣的年輕人,他笑的露出一口煙灰灰的牙衝著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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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不識抬舉,也別怪我們幾個兄弟心狠,來啊,給我砸!”他們率先衝進屋子,一眼就看到了那黑漆的寶嘉麗鋼琴,得意的便拿著手上的蓋子砸去。

那寶嘉麗的鋼琴是用上好的黑琥珀描的漆色,被他們砸的一塊塊的剝落,露出裏麵的實心鬆木料子。

她大喊:“不要,不要砸我的琴。”她幼時不過幾歲的年紀撲過去,輕易的就被那幾個惡狠狠的年輕人給拽住了,輕輕一推便倒在一邊。

恍惚間,陽光也是通過那扇窗子照過來,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從未有一刻感覺過陽光有那樣的刺痛感,像是紮進了一根細針。

她抽神,緩緩的加力掀開了那道白布,整架油光黑亮如汪湖水的寶嘉麗鋼琴,熠熠閃爍,逼人視線的耀眼。

那漆色似乎比當年的還要華麗。

她看到整架琴的時候,眼睛裏的驚亂終於褪去,隨之而起的便是無限的懷念。

她曾經以為太多的東西都不能在重新再見到,可是這架鋼琴卻又是十多年後再一次回到了她的身邊。

她觸手碰到那如水波般溫柔的琴蓋,有冰涼卻又熟稔的溫熱從她指尖緩緩擴開。

熠熠奪目的漆色下,她打開蓋子,黑白琴鍵依次排列整齊的安好。

她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感覺。

當年學習鋼琴是被媽媽逼迫的,她覺得安安穩穩的坐在那裏實在難受,可是如今,鋼琴似乎成了她和媽媽之間唯一的聯係。

她輕輕觸碰到了那黑鍵上,按了下去。柔亮清冽的音色立即如山間溪流一般輕輕,緩緩的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