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東北出生的,陰曆九月末的生日,家裏人說我出生的那年是這麼多年來最冷的一年,我長大之後姥姥還在嘮嗑的時候說,自己七十多歲的人了,就沒經過那麼冷的冬天。
我家那時候在距離縣城幾十裏外的小山村,本來陰曆九月份正是收拾秋的時候,但凡是能走能動的都去地裏麵收莊稼了,可就在那一年,本來好好的天忽然就刮起了白毛風,黑壓壓的天空中手指甲大的雪片子裹著寒風一夜就把沒收回來的莊稼凍在了地裏。
那個時候東北本就寒冷,臘七臘八凍掉下巴的事情我沒見過,不過我是真見過耳朵凍掉的人,可家裏人說,隻有生我那年才叫真的冷,多厚實的羊皮棉襖一袋煙的時候就給你打透了。那一年路邊可凍死了不少喝多睡著的人。
所以家裏最有學問的姥爺信手拈來,說那年出生的我就叫天寒吧!
說起來早些年的東北,大部分的人印象都是沃野千裏,黝黑的土地挖一鍬都能流出油來,不過後來姥姥跟我說,那都是電視瞎扯淡,她印象中東北這旮瘩就是林子多,野獸多,邪行的事也多。
聽姥姥說,早些年的東北,走出村子幾十米外就是林子,裏頭野狼野豬的啥都有,經常晚上好好的,早上起來一看院子裏遍地的雞毛鴨血,著是狐狸或者狼來扒雞架了,老爺們在冬天不刮風的日子都去林子裏,會手藝的就打點啥,不會的就下夾子,過幾天瞅瞅裏麵準準的有點啥東西,拿家去做上兩個菜暖上一壺燒酒,孩子老婆熱炕頭不知道多愜意。
就算除了大山,林子,東北那時候也沒啥能耕種的土地,都是些矮樹叢一般的柳條叢,一窪泥水裏細枝細蔓的幾十根長在一起,大片大片的看不到邊際,老人說柳條叢用人力根本就清除不了根子太深太大,是六七十年代有了一種叫東方紅的拖拉機之後,東北這地方才有了大片的耕地。
總而言之,早些年的東北地廣人稀,野獸橫行。
我小時候是姥姥哄大的,她老人家小時候趕上了裹小腳的年代,裹了幾個月之後正趕上解放了,那個時候提倡男女平等什麼的,反正就把姥姥的腳也解放了,不過還是留下了殘疾,每晚脫下襪子的時候我都能看到姥姥因為包裹跟踩壓而變得畸形的腳。
姥姥說裹小腳跟本就是扯淡,就是把腳趾頭放在腳底板下硬生生踩斷,就是禍害女人來著。
四五歲的時候我淘得厲害,可一到冬天了小孩兒根本就不讓出屋,姥姥點這腳做完飯之後就講故事換我消停一會兒。
姥姥姓金,祖上是從關裏逃難挑挑子過來的,開始的時候做些小買賣,後來發家了就在城裏安置了住宅,聽說最輝煌的時候很有名,用姥姥的話說那是“報了字號”的人家。
那時候東北的邪行事兒特別的多,不知道是因為人太少了,還是這深山老林裏的邪行東西太多,姥姥跟我說老祖宗剛來東北的時候這裏的人更少,經常出了小縣城走上百世來裏路都見不著個人影。
老祖宗挑挑賣東西的時候不止一次的遇到過邪事兒,走了五六十裏荒路來到幾個月前來過的村子,房子屋子倒還都好好的,可大白天的村裏一個人都看不見,掀開門簾子一看,家家不管幾口人,都麵色清淤伸出一尺多長的舌頭掉在房梁上呢。整個村子一個活人都沒有了。
更邪行的是,個人家房前屋後的葛拉胡同肯定吊著一堆跟屋裏上吊的人數一樣的賊眉鼠眼的小黃皮子。
後來聽人說著是村子“衝”了黃大仙了,黃大仙就給換了命。
據說黃大仙怕損了道行不能直接殺人,隻有用同樣多的同族跟人換命。
還有一次老祖宗去個稍大一些能有三四十戶的村子,正趕上村裏驅邪呢,他就放下挑子看熱鬧,聽人說是村裏剛開始就丟一些雞鴨鵝什麼的,眾人還以為是黃皮子狐狸啥的叼走了,也沒在意晚上關好了院門在把狗鬆開也就是了。
可後來狗竟然也丟,那時候正是收拾秋,人都忙也沒細追究還以為是那個閑漢偷取下酒了,可後來出大事了,村子把頭住的老黃家孩子丟了。那孩子才幾個月大,爸媽都去地裏幹活家裏的奶奶看著,可一轉身的時候孩子就不見了。
那時候東北苦寒之地,人壽命斷,得個孩子也不易,下生經常抽四六瘋什麼的說沒就沒了,能養活到幾個月大硬實了不容易。村裏人都放下活四下找,可最後一點線索都沒有,沒有外來人出現過給抱跑了,也沒有啥野獸的爪子印。而且最奇怪的是,那老黃家丟孩子的時候門窗緊閉,可孩子就活生生不見了。
而且這個事情還沒有結束,從那以後,接二連三的村子裏丟孩子,開始是一兩歲懷抱的,到後來四五歲的小孩子,都有炕沿那麼高了,也忽然的不見了。
而且都是大人一晃神的功夫,在看孩子就沒影了。這下大家知道,這裏頭肯定有事兒!
於是老一輩的人去百裏之外求來了一位大先生。
先生這個詞在東北除了教書開私塾的老師之外,還有個意思是會法力的高人,著高人可能是頂香會跳大神的,也可能是啥村姑老漢忽然得了大仙真傳的,也可能是和尚尼姑老道等等,總之就是高人,能消災除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