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正午時,他派遣一名年輕水手到船尾艙房,請公主到前甲板會見國王。她立刻出現,而因船隻五十呎長,他能看著她前來:距離不遠,但對她而言或許很遙遠。接近他的並非一根無頭無臉的紅圓柱,而是一名高挑的年輕女子,身著柔軟的白色長褲、暗紅色長衫,頭戴一隻金環,固定覆蓋頭臉的透明紅紗,麵紗在海風中飄蕩。年輕水手領著她繞過阻礙物,在擁擠、局促、狹窄的甲板上上下下。她緩慢而驕傲地行走,雙足赤裸。船上每雙眼睛都注視著她。

她抵達前甲板,立定不動。

黎白南鞠躬。“公主,你願到來,是我們莫大榮幸。”

她低身、背脊筆直地行禮,說:“謝謝。”

“你昨晚沒有不適吧?”

她將手放在以繩索串連、綁在脖子上的護符,一根以黑線綁係的小骨頭,拿給他看:“凱雷茲,阿卡司,阿卡沙瓦,艾瑞維。”他知道阿卡司在卡耳格語中意指術士或巫術。

到處都是視線,在艙口、在繩索上,像占卜師、像鑽子的視線。“如果你願意,請向前來。我們或許很快便可看到柔克島。”其實到明天清晨前,連柔克的影子都看不到。他一手虛扶她的手肘,引領她走上陡峭甲板,來到船首艙前。絞盤、斜桁與欄杆形成一塊小三角形,原本修補繩索的水手快速溜走,兩人終於有私人空間,雖依然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但至少能夠轉身背對一切,這是皇族所能期待最大限度的隱私。

得到這塊小小避難所後,公主轉向他,撩起麵前薄紗。他原本打算詢問能為她做些什麼,但這問題如今顯得無用又無關。他一語未發。

公主說:“國王大人,在胡珥胡我是非雅加,在柔克島我要成為卡耳格王之女。要成為如此,我不是非雅加,我裸臉,如果令你滿意。”

片刻後,黎白南說:“是的。是的,公主,這麼做……這麼做很好。”

“令你滿意?”

“非常滿意。是的,我感謝你,公主。”

“巴雷祖。”公主尊貴地接受他致謝,高貴氣質令他窘迫。她剛撩起麵紗時麵紅耳赤,如今毫無血色,但筆直冷靜站立,聚集所有力量好繼續開口。

“還,”她說,“還有,我朋友恬娜。”

“我們的朋友恬娜。”他帶著微笑說。

“我們的朋友恬娜。她說我要告訴黎白南王關於夫都南。”

黎白南複述。

“很久以前很久以前……卡耳格族、術士族、龍族,嗯?懂?……所有族一個,所有說一個……一個……噢!烏羅,麥喀雷夫!”

“一個語言?”

“嗯!是!一個語言!”她激切地想說赫語,說出希望讓他知道的事,因而擺脫原本的不自在,臉龐與雙眼閃閃發光。“但是,龍族說:放掉,放掉一切,飛!但我們這族,我們說:不,留住,留住一切,住!所以我們分開,嗯?龍族跟我們族?所以他們做夫都南。這些放掉……這些留住。懂?但要留住所有,我們必須放掉語言。龍族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