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娜曾多次詢問格得心成林之事,喜歡聽格得形容:“初看,會以為跟一般樹林別無二致。心成林不大,北與東緊接田野,南貼山丘,西方通常也是……看來不甚起眼,卻吸引目光。有時從柔克圓丘上,可以看到心成林是片綿延不絕的森林,即使看穿眼,也看不見盡頭,直朝西方延伸……走在裏麵又顯平凡無比,那裏的樹多半是一種隻生長在那裏的品種,高大、褐色樹幹,有點類似橡樹,又有點像栗樹。”

“叫什麼名字?”

格得笑道:“太古語是阿哈達,赫語則是樹……心成林的樹……葉子不會全在秋天變色,而是每季變一點,所以葉色總是綠中泛金。即使在陰暗天氣,樹木似乎都蘊含陽光;夜晚,樹下不會完全黑暗,葉隙有某種閃爍光芒,有如月光或星光。那裏長有柳樹、橡樹、冷杉等等樹種,但深入則隻有心成林的樹。那些樹的根紮得比島嶼的根還深,有些非常巨大,有些很纖細,但極少見到倒落枯木,小樹也很少見。樹齡非常、非常久。”格得語調變得柔軟、夢幻,“可以在樹下陰影、在光芒下不停向前行走,卻永遠達不到盡頭。”

“但柔克島有這麼大嗎?”

格得平和地看向恬娜,臉帶微笑:“弓忒山上的森林就是那片森林,所有森林都是。”

如今她目睹心成林。一行人尾隨黎白南,穿越綏爾鎮狡獪多變的街道,引出一群鎮民與孩童,前來欣賞、迎接王。訪客從一條穿過矮樹叢與農場間的小徑離開鎮上,歡欣鼓舞的追隨者漸漸散去,小徑漸漸隱匿成一條步道,行經高大渾圓的柔克圓丘。

格得也告訴過恬娜圓丘的事。他說,在圓丘,所有魔法均強大,萬物均是真實麵貌。“在那裏,我們的巫術與大地太古力相會,合而為一。”

風在山上的半幹長草間穿動,一匹小驢子腳步笨拙地奔過隻剩殘株的田野,甩動尾巴,牛群緩緩沿著橫越小溪的籬笆成列邁步。前方長著樹木,深色的樹木,滿是陰影。

眾人跟隨黎白南爬越一道籬梯,走過小橋,來到樹林邊緣陽光普照的草地。小河附近有間年久失修的小屋。伊芮安脫隊,奔越草地來到屋前,拍撫門框,有若拍撫迎接久未見到的愛馬或愛犬。“親愛的小屋!”她轉向其他人,微笑道,“我還叫蜻蜒時,住過這裏。”

伊芮安環顧四周,搜索樹林深處,再度跑向前。“阿茲弗!”她喚。

一名男子從樹下陰影走入陽光,頭發在陽光下如銀箔閃閃發光。伊芮安跑向他,他停步,朝她抬起雙手,她緊握。“我不會燒到你,這次不會燒到你。”伊芮安說,又哭又笑,卻未流出半滴眼淚,“我把火掩住了!”

兩人拉近彼此,麵對麵站著,他對伊芮安說:“凱拉辛之女,歡迎回家。”

“阿茲弗,我的姊妹和我在一起。”

形意師傅轉過臉,直直望向恬哈弩,恬娜看到一張皮膚白晰、剛毅的卡耳格臉。他來到恬哈弩麵前,在跟前雙膝跪地。“哈瑪·弓登!”然後再次說,“凱拉辛之女。”

恬哈弩靜立片刻,終於,緩緩伸出手,右手,燒傷的枯爪。阿茲弗握住,俯頭,親吻。

“我很榮幸預言你到來,弓忒之女。”他以歡沁的溫柔語調說。

他起身,終於轉向黎白南,鞠躬說:“陛下,歡迎。”

“形意師傅,再次見到你真令我滿心喜悅!但我帶來一群人打擾你的獨居生活。”

“我的獨居生活已經很擠了,”形意師傅說,“幾個活人可能有助於維持平衡。”

他灰藍帶綠的眼睛環視眾人,突然一笑,充滿溫暖,在如此剛毅的臉上顯得格外出奇。“但這裏有我族女子。”他以卡耳格語說,走向並肩站立的恬娜與賽瑟菈奇。

“我是峨團……弓忒之恬娜。在我身邊是卡耳格大陸第一公主。”

師傅彬彬有禮地鞠個躬,賽瑟菈奇照例行了僵直的屈膝禮,但卡耳格語滔滔不絕湧出。“噢,祭司大人,我真高興你在這裏!如果沒有我朋友恬娜,我早瘋了,以為除了那些從阿瓦巴斯來的白癡女侍外,世上沒有人會說人話……但我正學習像他們一般說話……我也學習勇氣,恬娜是我的朋友與導師。但昨夜我打破禁忌!我打破禁忌!噢,祭司大人,請告訴我該如何才能贖罪!我踏上龍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