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萼清清喉嚨,道:“二位姑娘,你們可知我們三人的來曆?”兩個醜八怪懵然搖頭,青萼道,“你們相公,乃是大明朝的官宦之後,姓張。我兩個,”她一指自己與紫蕊,“也不是外人,我是你們相公的遠房祖母奶奶,這位大姊的父親與你們相公祖父有八拜之交。”
張夢璞聽他編派自己,氣個不了,又不敢多嘴,隻得由著她胡說八道。那兩個醜八怪卻聽得不是路,道:“胡說,你兩個多大年紀,怎麼是張郎的……”她們算了半天,也弄不清這些輩份,索性道,“怎麼是張郎的長輩。”
張夢璞聽她們說“張郎”兩字,幾乎就要尋死,再聽青萼道:“你們可休怪,譬如這位大姊,她的尊翁今年已有七十了,她出生之年,父親已近花甲,故而年紀雖小,輩份甚高。我也是這個道理。”
兩個醜八怪道:“甚麼叫做花甲?”
青萼道:“便是六十歲。”
兩個醜八怪扳著手指算了半天,似懂非懂,點點頭道:“可也不錯,你再說。”
青萼道:“我雖是遠親,到底是個長輩,便是你們的公婆見我也須親親熱熱喚一聲大姑,再不敢說個不字。你們說,我的話可當得父母之命麼?”
兩個醜八怪忽然高興起來,道:“當得的,當得的。”
青萼一指紫蕊道:“這位大姊說話可當得媒妁之言,彼時三位的姻緣便名正言順。一旦去探望公婆,他們稍有不樂,我們便把眼睛一瞪,不怕他們不肯。”
這兩個醜八怪聽得歡天喜地,拍手笑道:“正是正是。”隨即下令,“將這三個人剝出來,上了捆,兩個長輩押入地牢,把俊俏相公送入我二人閨房。”
青萼與紫蕊教人押解著,三步一回頭去看張夢璞,心想天可憐見,也不知他今晚還要受甚麼罪哩,事到如此也無可奈何,正是各安天命,莫怨他人。兩個人坐在地牢裏,虧得瓦剌人開恩,給了塊羊肉。兩人初時覺得腥膻騷臭,不能下咽,約莫到了下午,都餓得前胸貼後背,隻得勉強吃了。到夜裏,那些羊肉梗得兩人心口難受,睡也睡不成。紫蕊問青萼道:“姐姐,也不知張夢璞如何了。”
青萼到底自覺有些虧心,道:“大家自求多福吧,唉,虧他一人總好過殺我三人。”
紫蕊道:“也不知這兩個醜八怪是甚麼來曆。”
青萼道:“左不過是兩個韃子罷了,或是為伯顏看庫的也未可知。”
這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到後半夜都困得不行,又睡不踏實,迷迷糊糊直熬了一宿。約略外麵已見曙光,正思量下步當作如何處置,牢門忽然開了,隨即又有一人被丟將進來。兩人細看之下,卻是張夢璞。
張夢璞爬起來,紫蕊忙問道:“你怎麼樣了?”
張夢璞“呸”一聲將口中恰才啃的土啐出去,才道:“還提哩,那兩個怪物將我弄到一個洞子裏,教我坐在一張大床上,兩個人看著我便笑,笑了足有一個時辰,笑累了,便將我丟在床上,兩個人一左一右將我一夾便睡了。”
青萼道:“睡了便如何呢?”
張夢璞瞪她一眼,暗想不是你還沒有恁倒黴,道:“還能如何,兩個怪物鼾聲如雷,弄得我一夜未眠,今早正在半夢半醒之間便被人弄到這裏來了。”
青萼愕然道:“你們沒有……”說到此,也覺臉紅,便未往下說了。
張夢璞氣道:“你倒打算我如何?”
紫蕊知道他心頭火大,忙打圓場道:“好了好了,如今我們也活命了,你也未曾……”她說到此,咳嗽一聲,生將後半句咽下去,換了兩字道,“未曾受傷,都是大幸,如今大家須商議一下,如何逃去。”
張夢璞道:“還能如何逃去,大家等死罷。”
紫蕊有些看不下去道:“你休如此,大家是一條船上……”
張夢璞霍然道:“一條船上就該淹死我?”說罷雙睛圓彪彪地瞪著兩個女童。
紫蕊有些害怕,青萼忽然哭道:“教你說,那時我能做甚麼,難道大家一齊死麼?你也休生氣,真若能逃出去,要殺要剮,都在於你。”
張夢璞雖然有些心軟,到底嘴上一時轉不過來,道:“我殺你則甚?”
青萼道:“那我便給你當丫鬟,當小妾,天天伺候你,吃你打罵,這樣便好了麼?”
張夢璞一時語塞,喉頭咕噥一句,兩個女童也未聽明白他說什麼,再看他,也是不好再說什麼,也是著實乏了,靠著牆竟自睡熟了。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待他醒來,一睜眼便又看見兩個女童,張夢璞自覺當時也有些逼人太甚,未免心頭羞愧,再看青萼,低了頭隻是不理他,紫蕊倒問他一句:“醒了?”張夢璞點點頭,看看頭上四壁到處都是岩土,也不知外麵到底甚麼時辰,大料著已近薄暮,回頭又看看青萼紫蕊,竟一時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