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漲潮(3 / 3)

他看著她撿起一個大葫蘆,晃了幾下,又扔回沙子裏。她轉了個身,也看見了他。盧錫安隻是略略點了下頭,便繼續手裏的活計。過了一會兒,她開始往船這邊走來,路上順手又撿了樣東西。

“這是卡拉薩果,”她把手裏的東西拋給盧錫安。

他接住晃了晃,聽到裏麵有水聲。

“我父親經常會從威納魯運一船卡拉薩果回來。這些果子是剛采的,最多不超過一天。”

“其他人呢?”

“基本都回家去準備入殮的事情了,還有些人往泥水洞還有瀉湖去了,但是我父親本該在風暴來臨的時候就該回到這裏的。”

“他的船入港了嗎?”他把果子遞回她手裏。

她搖搖頭,眼光投向海麵。水裏有幾艘已經翻覆的船,露出的桅杆標記出了海灣的淺灘位置。

“也許你父親根本就沒上岸。”

米菈看著手裏的卡拉薩果。“我們發現了另一艘船的船長,她被衝上了海灘。她的船完全找不到了。”

盧錫安看了看海岸的水線,幾個小時之內潮水還不會漲到最高點。他把升降索快速繞了幾圈,重新係緊。

“帶我去。”他說。

米菈領著他沿著海岸線往前走。他們順著蜿蜒的灣岸,經過一處礁石累累的淺灘,停在了一塊珊瑚礁附近。

“我們就是在這裏發現她的。”

盧錫安翻查了一下沙地,隻找到一些貝殼和珊瑚。他又仔細觀察海水,想要找到船隻的殘骸。平靜的海麵一直延伸到天際。

“你父親是從威納魯來的?”

“他們倆都是,他們是做生意的。”

“風暴從是東邊過來的,所以她被衝到了這裏。你父親通常是在她之前還是之後入港?”

“之後。”說完,她逐漸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米菈望向大海,深深地吸了口氣,渾身打了個冷戰。

“他一個人,還在海上。”她說。

她垂著頭,久久地佇立在岸邊,看著海水沒過腳背。

“但是如果,他已經被衝上岸了呢?”她說。

米菈猛地抬起頭,看向了西邊。海岸線一路延伸,最後在島嶼的盡頭轉彎消失不見。她想要的答案就在納圖人領地的深處。

6

兩人一路西行,穿過青草覆蓋的沙丘,還有經年累月風雨磨蝕出的海石拱。海岸變得亂石密布,越來越難以穿行,所以他們不得不爬上一座火山坡,沿著一條可以遠眺大海的脊線前進。遠在南邊的海麵上,一柱巨石衝天挺立——那是慟心柱,威納魯島的最高點。

米菈掃視著海岸,尋找父親的貨船痕跡。她指了指山下的一片礁石,其間躺著一群死海獅。海鷗上下翻飛,啄食著腫脹的屍體。盧錫安點點頭,什麼也沒說。

他們兩人從山脊上找路下到了山坳。一條河從狹窄的山穀中流進大海。這就是島上兩夥人天然的分界線。

米菈沒說話,跨過了河。

他們繼續爬上下一座山丘。米菈是爬山的熟手,她在茂密的樹叢間毫不費力地穿梭,盧錫安卻慢慢被落下了。他每走一步,肋骨處的鈍痛就放射開來。繃帶已經鬆開了,他不得不在半山腰停下來。他重新勒緊了繃帶,痛得忍不住全身打顫。他的呼吸變得又粗又重。

盧錫安望著米菈爬上山頂。她把手搭在額前遮住陽光,繼續檢視海岸。她突然站住了,捂著嘴後退了一步。

盧錫安手扶著灌木叢間的粗枝,步履踉蹌地踩過碎石,終於爬上了山脊。他來到米菈身旁向下望去。礁石間卡著一根折斷的桅杆。破損的船帆在風中獵獵擺動。

他的目光越過殘骸,順著曲折的海岸看向一片沙洲,再經過一串寸草不生的小島,最終停在了遠處的一排懸崖。一群海鷗在岸邊盤旋。

7

一具屍體四仰八叉地趴在一塊火山岩上。海浪轟鳴著撞上犬牙交錯的海灘,隨時要將遺骸掃進海裏。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冒險爬下近乎垂直的山坡。

“很快就要漲潮了。”他說。

米菈沒有搭理他,自顧自地盯著她的父親。

盧錫安la住她的手臂:“米菈。”

她縮了一xia身子,眨眨眼睛,仿佛是剛從昏迷中蘇醒。

“吐勒藤,”她說。“我們可以編根繩子,做個吊環。”

他看她說幹就幹的樣子,頭一次明白了她的決心有多大。盧錫安深吸一口氣,跟了上去。

他們從山頂的灌木叢中采集了一大捆粗重的藤蔓。盧錫安把粗藤編成繩索,米菈則靈巧地編出一個吊環,用來捆住遺體。

盧錫安把繩子係在一棵樹上,試了試重量。很結實。他將繩子另一頭連同吊環一起扔了下去。

“我下去。”他說。

“還是我去吧。我爬上爬下都習慣了。”

“我也會。”

“你剛才都跟不上了。”

“我可以的。”她焦躁地搖了搖頭。臉頰和耳朵都紅了。

“他太重了,”她說。“我可以拖著吊環,不讓它撞到岩石上。但得靠你把他拉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