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百感交集地走到電梯口,正遇上帶著三個保安救駕來遲的林佩。
林佩倒是聰明,早就知道連越來頭不小,懶得上趕著當炮灰。恰到好處地遲一步,把該瞧的熱鬧都瞧個遍,還不落埋怨。
她三言兩語打發走保安,又主動替歡喜按下電梯,說:“恭喜啊,咱倆以後就是同事了。我正好有事要去二十三層,一起吧。”
說話間電梯到了,林佩客氣地比了比手,“你先。”
歡喜覺得她突然的熱情有點反常,和先前的絕代風華人設不搭。果然剛踏進電梯,就聽林佩說:“你和連越是不是認識?剛來頭一天,就有人為你跟甄總大鬧一場,感覺很爽吧。配合真默契,不知道的還以為事先商量好了呢。”
這人說話可真有意思,歡喜用餘光掃她一眼,沒吱聲。
林佩不甘心,繼續打聽:“他是顧總的什麼人啊,親戚?”
歡喜就心平氣和地告訴她:“不清楚呢。你那麼感興趣的話,可以自己去問他。”
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林佩紅白分明的小臉刷地掉下來:“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出多大風頭就得背多大的鍋。真以為外來的和尚更好念經?連越自己都未必站得穩呢,白給人當槍使還拎不清!”
氣氛頓時變得不是很友好,不過歡喜對這種不友好習以為常。大學時托賴張讓的偏愛,天天生活在花樣百出的不友好裏,練出百毒不侵的厚臉皮。
既然林佩這麼不客氣,她便也做出個誇張的驚訝表情:“你管這叫出風頭?實不相瞞,這種價值觀還挺清奇的,我頭回聽說。”
電梯叮一聲,停在二十三層。林佩沒往外走,傲慢地下了戰帖:“有本事咱倆打個賭,你要能在這兒待滿一個月,算我輸!”
歡喜走出電梯,回頭沉著地說:“我沒本事,您隨意。”
這回林佩沒跟著,好像全忘了要去辦事這個借口,憤憤地重新按下二十七層。
暮秋的黃昏依舊燥熱,白晝還是一天比一天更短了。
那天晚上很晴朗,通街的霓虹閃閃爍爍。明唐總部那五層燈火通明,看來加班是約定俗成的規矩。隻有一間辦公室黑漆漆,像壞掉的按鈕,顯得突兀。
綠蘿覺得這很好理解:“設計師好歹也算半個藝術家嘛,搞藝術的都喜歡黑白顛倒。”
歡喜修正道:“什麼好歹也算,就是好不好。”
“好好好,你說什麼都對,未來的大藝術家。”綠蘿吧唧在歡喜臉上親一大口:“走唄,今天我請客,找個地方慶祝一下。”
歡喜難過地垂下眼睛:“還是我請吧。今天這事兒鬧的……連累你了。”
“沒事吧你,跟我還用說這個。本來就沒抱多大指望,我再去試試別的公司。這結果挺好的,咱也不算全軍覆沒。”
綠蘿的學曆是專升本,本來找工作就不容易。業內知名的大公司門檻都很高,歡喜頓時對好姐妹的前途充滿擔憂:“那你打算去哪兒呢?”
地庫裏緩緩駛出一輛車,雪亮的車前燈照在綠蘿臉上,表情有一瞬落寞。她很快又振奮起來,轉移話題問:“哎,說點開心的,拿到第一個月實習工資怎麼花?”
歡喜答:“先換台冰箱吧。要不明年夏天可怎麼過,用愛不能發電。”
“是啊,用愛不能發電。”綠蘿悵然道:“要是我爸我媽和我弟都能明白這個道理就好了。還沒畢業呢就整天惦記著讓貼補家裏,當我是阿拉丁神燈一樣有求必應。說出去都好笑,我又不跟他們姓袁,要錢的時候才想起來生過一個女兒。”
想到那一家子生旦淨末醜,歡喜頭皮都發麻。綠蘿的家庭情況比較複雜,才造成這種不是孤兒勝似孤兒的的假象。委屈的時候嘴硬得要死,末了還是不忍心袖手不管。可畢竟,她也隻有一副單薄的肩膀。
歡喜心疼她,學著《喜劇之王》裏周星馳的樣子,把手攏在嘴邊圈成個喇叭,高聲喊:“我養你啊!”
綠蘿馬上心領神會,誇張地撩一撩頭發:“先養好你自己吧,傻瓜!”
歡喜笑著往她背上撲,嘻嘻哈哈鬧成一團,不料撞到一個匆匆從大樓裏走出的人。
兩邊都趔趄一下,歡喜抬頭,發現好死不死撞到的是甄真。
冤家路窄到這份上,不得不說狗屁的命運從不發揮失常。
甄真一手扶著藍牙耳機,看樣子正在打電話。歡喜剛要道歉,被她冷冰冰一記眼神殺瞪回去。
甄真收回眼神,幾步路走得衣袖帶風殺氣騰騰。晚風把她的聲音隱約傳來:“我要的是結果,不用跟我解釋過程!具體怎麼操作,那是你要考慮的問題不是我的……學習?公司付你工資是讓你來上學的嗎?那你上學的時候都幹什麼去了?”
綠蘿衝她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又是那個冷麵羅刹女,一看就不好惹的樣子。還瞪眼呢,瞪什麼瞪?倆眼珠子瞪通紅,怎麼沒掉出來。”
歡喜說,“不是瞪紅的,我覺得她好像剛哭過。白天張牙舞爪潑連越一臉水,不也沒吃虧嘛,難道關在辦公室裏哭一下午?”
綠蘿“嘁”一聲:“可能更年期提前了。”擺擺手道:“不提這個。做人呐,開心最重要。寶寶你肚子餓不餓?”
歡喜哭喪臉說:“餓死了,你要下麵給我吃?”
綠蘿神秘兮兮湊過來:“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就在附近。”
這個附近果然很近,連天生路癡的綠蘿都沒來得及迷路,實屬難能可貴。兩人手拉著手在高樓間穿梭,穿過兩條窄靜的弄堂,走到一家Public House.
Pub的名字叫“Bule”,位置鬧中取靜,附近辦公樓的白領下了班後常來坐坐,是商圈內的非正式交際場所。複古的紅磚牆上爬滿綠幽幽藤蔓,像蟄伏在鋼鐵城市裏的一片秘密森林。
歡喜仰頭看了看妖冶的藍燈招牌,有點猶豫:“酒吧?奶奶不讓我去這種地方。”
綠蘿循循善誘:“這兒有我認識的人,吃吃喝喝都能打折嘛。偶爾去一次沒關係的,你又不是沒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