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八十三折戲 從一無所有到一無所有(3 / 3)

從小到大什麼都隻能靠自己的女孩子,不像那些裹在絲絨裏長大的玫瑰,心比滾過釘板還剛強。歡喜抿唇不語,眼梢流露出輕蔑:“看來這是第三個條件。我聽完了,然後呢?”

“你現在還很難接受,我能理解。”

沈妙吉雙手往下壓了壓,“理性的選擇,往往會帶來痛苦。就算你真的一無所求,難道也不願意為郭碧漪女士考慮一下?”

歡喜心頭怦怦作跳。沈妙吉親自出馬,不會白跑一趟,當真帶來一個聽起來難以拒絕的籌碼:如果歡喜能脫離明唐,帶著祖傳之物回歸沈家,她會設法替大哥解決來自父輩的壓力,接納祖孫倆重新成為沈家的一份子。無論事業還是生活,都能得到最妥善的照顧。

“或許你會說,你對沈家根本不感興趣,但對郭女士而言,哪種選擇對她更好,不用我再多費口舌。”她言辭相當篤定:“Anyway,每個人都有來處,郭女士年事已高,聽說身體也不太好,總要歸根的。如果你想要尋找親生父母,我也可以幫你。坦白說,時間過去二十多年,這件事會有點麻煩,不過我既然敢在你麵前作出承諾,必定能夠辦到。”

找到消失在人海的親生父母,拿一筆錢去過日子,又或者和奶奶一起,在沈家寄人籬下地度日。這就是沈妙吉提供的兩條“光明坦途”。歡喜連悲傷的情緒也麻木了,嗓子眼哽得發疼,想笑又笑不出來。眼前的一切,讓她覺得荒唐,自己也弄不清內心是種什麼樣的情緒。張了張口,才發現發不出一點聲音。

“如果你需要時間認真想想——”妙吉從包裏拿出張名片放在桌麵,再抬起頭時臉色突然變了。病房的門不知何時洞開,一道修長身影逆著光,看不見表情。

歡喜頭直犯暈,根本聽不清她接下來又說了些什麼,眼前一黑就栽倒下去。意識殘存的最後幾秒,隱約聽到有誰在叫她的名字。

中間醒過一次,依稀記得是沈望扶著她用溫水吞了幾片藥,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白晝重臨,歡喜終於徹底清醒。左臂的繃帶被重新纏好,有點緊。

屋子裏一直燃著香薰鹽燈。天竺葵緩解焦慮沮喪,肉桂消除緊張,絲柏安撫挫敗,佛手柑放鬆神經……這些都抑製不住鋪天蓋地洶湧而來的憤怒和失望。

她摁住太陽穴足足十幾分鍾,才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說:“沈望,我們需要談談。”

歡喜用沙啞的嗓音組織著支離破碎的語言,自己都覺得難聽極了,可是無法停下。樁樁件件,該怎麼措辭才最恰如其分?每個字都像一把刀子,不知道是為了確認還是指控。

沈望聽完,半晌未言。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失去。

她用手指緊緊摳住床單,“所以沈妙吉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告訴我實話。”

沒有什麼秘密能永遠掩藏不露。他抬手蓋住眼睛,胸口一蹦一突。再抬起頭時,臉上浮現出難以形容的愧疚和難為,過了會兒才澀澀道,“是。”

巨大的坍塌感讓歡喜連坐著也不能夠,身子一晃,別過臉閉上了眼睛。他什麼都沒有否認,並且不打算作任何辯解,有點任由發落的意思,也可能是根本無所謂。

沉默像煙霧,翻滾著彌漫在兩人之間,委屈和悲傷塞滿了胸腔,最後化作兩行淚珠從眼角滾落。她抬手狠狠擦幹,“你們有什麼權力這麼做?!”

任何人在他們眼裏都如同草芥吧,要麼利用要麼踐踏。經曆這麼多坎坷,全都是這個男人一手設計。被耍得團團轉,還自以為是見招拆招的僥幸。從頭到尾都沒有人真正考慮過她的感受,真是遇人不淑。

沈望靜靜地等待接下來的暴風雨,可她過了好久才傷心地望進他的眼底,說:“我已經找到我要的答案。”

她一定要從他口裏親耳聽到才肯相信。這是她一定要的,卻不是她想要的。歡喜其實很難說服自己去接受,雖然早有預料,麵對真相時仍痛徹心扉。

他僵在原地沒動,不知道在想什麼。忽然大步走上前,毫無征兆地把歡喜抱進懷裏。那麼緊,讓她無法呼吸。他毫不回避地對上她的眼神,麵孔幾乎相貼,說:“是我太狂妄,高估了自己從感情裏脫身的能力。是我太過自信,以為什麼都可以盡在掌握。我想把你留在身邊,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事情弄到今天這步,並非我所願,也……很難控製。我不奢求你馬上原諒,但是請給我彌補的機會。我保證,絕不再讓任何人傷害你分毫。”

可傷她最深的,明明是他。

他以為她是一株沒有知覺的植物嗎?可以任由擺布,隨他們的心意修剪枝葉,如果不能拗出想要的形狀,就算連根拔起也在所不惜。若偶有垂憐,肯拿出真金白銀來做交易,那簡直該感恩戴德了。

“你……真的很自私。”歡喜心中酸澀無比,再開口時聲音卻又太冷靜:“我想要的,你都可以給是嗎?那麼,放我走吧。”

沈望的胳膊緊了緊,“……不。”

“如果我不同意私下解決,你能把我關在這裏一輩子嗎?”她輕輕推開他:“放我走。看在我也曾經……愛過你的份上。”

她第一次對他說愛,是為了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