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到得很準時,要進去時卻猶豫了,抱著胳膊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茫然站著。綠蘿一通電話打過來;“你們怎麼還沒見上,堵車了?”
歡喜為難地撓撓頭:“上午那位,於什麼先生你還記得吧?你知道他坐下來以後第一句話是什麼?
綠蘿納悶:“是什麼?”
“他說他家祖上出過狀元。”
那頭沉默了五秒,問:“跟他談戀愛萬一分手了,要被推出午門斬首嗎?”
“還沒聊到這麼深入的程度——”歡喜咽一下,“他隻是保證,誰要是有幸能跟他結婚,以後死了能埋進他家祖墳。”
綠蘿當場心態炸了:“我去,他腦子有病呢吧!那你……”
“看在他是宇凡上司的表弟的份上,我說我讚成國家提倡火葬。”
兩人對認祖歸宗究竟是不是值得遵守的傳統這個引人深思的問題討論了十幾分鍾,就再也沒有然後了。
“江湖兒女千千萬萬,這個不行咱再換。”綠蘿拍拍胸脯,“這個邵先生一定沒問題,是個正常人來的。”
掛了電話,歡喜自嘲地笑笑,幾時淪落到是個正常人就行的地步了,真是世事難料。可綠蘿不這麼想,體健貌端的男青年本來就是稀缺資源,得碰運氣。凡事看概率,遇上奇葩的可能性當然有,但不能因噎廢食。十個裏頭有一個能看對眼,就不算白忙。她給介紹的人,和背景輝煌的沈大少雖然沒有可比性,也都是家世清白工作靠譜的有為青年。就算不太懂得討女孩子歡心,勝在踏實可靠,不會用層出不窮的手段去算計歡喜。
做了會兒心理建設,歡喜還是決定去看一眼。這輩子親緣和愛情都寡薄,唯獨結交了綠蘿這個麼情深義重的姐妹,無論什麼時候都陪在身邊,為她的終身幸福費心費力張羅,不領情實在說不過去。
這麼想著走上了二樓,抬眼看見角落裏端端正正坐了個穿海魂藍毛衣的青年。和照片裏長得大差不差,眉毛很濃,就隻皮膚略黑一點兒,想必就是那位邵先生。
茶座的席位之間用竹簾隔開,既保證了私密性,也不至於狹窄到讓人透不過氣。歡喜走上前,邵先生禮貌而不失熱情地站起來相迎,她這才看出來兩人個子差不多高。歡喜光腳一米六九,女孩子顯個兒,視覺效果上幾乎要比對方高出小半頭。
這都是小事兒,她打過招呼,坐在對麵要了杯檸檬薄荷水,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瞎聊。邵先生不善言談,語速很慢,就顯得態度尤其鄭重,一句是一句,每個斷句之間起碼有三秒鍾停頓。往往在歡喜打算接茬的時候,尷尬地發現他其實還沒說完。
邵先生做園林景觀設計,在鬆江區開了家小公司,是個白手起家的黃金單身漢。據說前些年工作太忙顧不上談戀愛,一晃眼便耽擱至今。
歡喜如今是明唐的部門主設計師,論事業也還般配,他對此表示滿意,主動誇了好幾次,言必稱“沈小姐還這麼年輕……”,一副前輩口氣。
其實兩人年紀差距沒多大,共同語言卻少得可憐。隔行如隔山,歡喜對景觀設計一竅不通,也沒多大興趣,就不再費心找話題,由他興致勃勃地暢聊園林布置和山水格局。
說了足足半個多鍾頭,邵先生有點口幹舌燥,卻發現之前點的茶連個影子都找不見。叫來服務員催單,被告知他要的石榴烏龍已售罄,奇怪的是遲遲無人告知。
當著歡喜的麵,也不便發作,又點了個胖大海泡羅漢果,同樣沒有。
他臉色有點難看了,“蔓越莓紅茶呢?”
接著換了五、六種,服務員都是同樣答複:“先生真對不起,這些都賣完了……”
邵先生氣結,“要什麼沒什麼,連白開水都賣光了?”
服務員沒再吱聲,朝竹篾掛簾後頭看了一眼,這下連歡喜也感到詫異,沒見過這麼做生意的,故意給人難堪是幾個意思。
店堂突然變得很安靜,他們成了唯一的客人,這就更奇怪了。歡喜心裏突然生起不好的預感,站起來順著服務員的視線朝掛簾後頭探去。
一個頎長清俊的身影在她驚訝的目光裏款款走近,腳步從容安閑。來人穿黑色高領毛衫,風衣搭在臂彎裏,除了沈望還能是誰。
他自顧自走到歡喜身旁,細長眼尾流露出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抬手自自然然攬住她的肩。
歡喜第一反應不是生氣,而是尷尬,還有點莫名其妙的心虛,一時忘了掙開。果然聽見他說:“吵幾句嘴發發脾氣也還罷了,瞞著未婚夫出來相親,是不是玩得有點過?”
邵先生驚得目瞪口呆,“你們……你有未婚夫?”
這個無恥之徒!歡喜欲哭無淚,擰過肩膀想甩開,慌張地解釋:“我不是,我沒有,不要聽他亂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