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榮隻覺得渾身酸軟,胸口一陣一陣地泛酸,心像是針紮一般,自己不是已經死了麼,怎麼靈魂還在遭受著凡俗的苦痛,眼皮沉重的很,溫榮眉間皺做一團,努力地睜開眼,她倒是想看看這地府如何模樣。
“娘子,可算醒了,你這都睡了有七個時辰了。”
溫榮聽到熟悉的聲音,心下一暖,綠佩也跟著自己一道下來了,可不想倒罷,想了眼眶一熱,那淚珠兒便順著眼角滑落,綠佩見狀很是驚慌,怕是娘子身子又不舒服,娘子打小喜水,不曾想也會暈船,不過這數十日不停歇的行船趕路,綠佩也覺得腳下虛的慌。
“娘子,可是哪裏難過。”綠佩撩起輕煙羅幔帳,扶著溫榮起身,將鑲玉紋案窯瓷絞胎枕移到床內側,換上天青牡丹緞麵絲絮芯軟墊。
待看清正細心照料自己的綠佩時,溫榮怔了怔,模樣兒是沒錯,可形容怎麼小了一圈,越看越發狐疑,這廂房的布置也是熟悉,清雅素潔,隻一下想不起,難不成地府也如盛京家宅院落一般。
綠佩見溫榮眼神怪異,自顧四處地打量,好似陌生的很。
“娘子,娘子。”綠佩喚了幾聲,又拿手在溫榮眼前擺了擺。
“綠佩,現今是哪一年。”溫榮心下一驚,這哪是什麼地府,分明就是乾德十三年,舉家遷往盛京走水路時乘用的鬥拱鴟吻雲鬆商船。
“乾德十三年啊,娘子,你怎麼了,要不要我去請了夫人過來。”綠佩有些慌亂,娘子昨日因為暈船厲害,晚膳也未用便早早歇息,醒來怎感覺如此奇怪。
溫榮確定後心跳加快,可見綠佩麵生狐疑之色,便將表情淡了去,畢竟是經曆過生死,再活一回的人了,隻淺淺一笑,“這一覺睡的好不踏實,夢回了杭州西林水畔的曲風亭榭,正戲那錦鯉呢,瞅著一簇簇吐著水泡兒爭食的有趣,不想就醒了,怕是睡昏了。”
見溫榮這麼說,綠佩才放下心來,“娘子定是想念咱們杭州了,娘子不用憂心,不是那什麼裏有說,誰什麼廣,什麼杭之麼。”
溫榮捂嘴一笑,“是詩經的‘誰謂河廣,一葦杭之’。”
詩經中寫的卻是大氣容易,河廣路遠又能如何,若是想,一小舟便渡過了。可複醒後的溫榮知道,他們這一進京,便再未回過杭州,因為盛京才是他們的故鄉,杭州不過是阿爺在外做官時的短暫停留罷了,隻是自己在杭州出生,又無憂無慮地過活了十二年,心底裏錯將杭州作故鄉。
溫榮想到前世,心又痛得厲害,靠在軟墊上努力忍著淚,臨死前的一幕幕還清晰地烙在腦海中,舉家傾覆的噩耗,韓皇後閃得刺目的寶石金鈿子,綠佩倒在血泊中卻未閉的雙目……還有那狠心的李三郎,前幾日能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同自己在枕邊耳鬢廝磨,可最後卻連一麵都不肯來見。
說不恨怕是假的,溫榮很想阿爺阿娘……如今能再活一遭,她不會聽天由命,再向著前世不得善終的結局走去,可自入宮後,溫榮同國公府、阿爺、軒郎來往都極少,最後那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溫榮一概不知,微微歎口氣,走一步是一步吧,隻是李三郎,這一世她是不想再有和他有交集了,哀莫過於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