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幽鸞不願寄食阮家,與阮大鶴大吵一通,負氣而去,阮富貴又難過又擔心,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夜未眠。天明,才略有困意,剛合上眼,就聽丫環來報:“小姐,方姑娘來了。”
阮富貴忙坐了起來。
隨著一陣輕巧的腳步聲,走進來一個身量略短、黑眉亮眼的韶齡女子。她穿著一身棕褐色的衣服,花飾濃豔,十分合體。
這就是阮富貴的幼年好友方佳境。
八歲那年,阮富貴隨父初來腴城,人疏地生,費盡周折才立下腳來。剛一安定,阮大鶴就思量著栽培女兒。他聽說有個繪畫的先生很有才,便去請他教阮富貴。那先生卻被方家先一步聘走了。
阮大鶴說:“兩家合用一個也行的。”
見他開的價碼高,先生去找方家商議,方家同意了。
因此阮富貴得以結識她人生中到目前為止唯一的朋友。
方佳境是個有點憨的姑娘,膽子也出奇地大,不知禮法為何物。方家也是腴城的名門望族,二人在一起學畫,阮富貴較乖順,也肯用心,畫藝很好。方佳境很喜歡她,業餘時間,常帶阮富貴滿城亂轉,她除了學琴學畫,還兼習武藝,體力過人,拳腳凶猛,常以阮富貴的保護者自居。
阮富貴很羨慕她,對她敬佩又依賴。
方佳境親娘死了,她爹貪圖享受,很快又續了一個柔媚的女子。那女子比方佳境大不了幾歲,方佳境與她合不來,鬧鬧吵吵地在一起過了一年多,方佳境就被她在遠在七淩國的姨娘接走了。
一去三年。
三年不見,阮富貴發現方佳境變化不小。首先是那身異國服飾,還有點在額心的花紋。
“怎麼啦?”方佳境一眼就看出阮富貴雙眼虛腫、神情焦慮。她這一張口,還是那個聲調,阮富貴頓覺親切,仿佛三年別離未曾有過似的,把妹妹的事說了,又道:“妹妹來的時候身上銀兩就快花光了,她又能去哪裏呢?”
“放心吧,這件事交給我啦!”方佳境說,“她跟你長得一樣是麼?”
“嗯,”阮富貴說,“你得抓緊點兒,妹妹過兩天就要離開腴城了——”
“我立馬行動,一定把她找出來!”方佳境說,因為攬了事情,不再久留,匆匆告辭了。
阮府的大門外,一個高挑勁瘦的男子抱胸徘徊。他三十歲許,下巴有短短的、堅硬的胡髭,眼窩深陷,目光深邃堅毅,透出一絲滄桑和忍耐。他的臉繃著,給人一種不可接近的嚴厲感。可以看出,這是一個缺乏情趣的男人,但一旦與他交好,他會對你十分忠誠友好。
“葉裏渡!”方佳境衝他喊道。
他臉上果然綻放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目光溫煦起來,朝方佳境迎去。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和你朋友好好敘敘?”葉裏渡含笑問。
“有件事兒得需要你幫忙,”方佳境說,“葉裏渡,你可是做過捕快的人,你幫我去找一個人吧。”
葉裏渡是一個四方浪遊的劍客,在七淩國落魄時被方佳境的姨娘接濟,便委身當了她的門客,這次方佳境回家探親,他奉命護送。本來是當小姐待的,但一路上,方佳境開朗真誠的性格打動了他,兩人成了朋友,方甚至開玩笑地叫他師父,說要向他學習武藝。
阮富貴在家等消息,焦躁不安。恬婦啃著肉骨頭,緊跟在她身後,她也看不見,渾然忘記了自己對這個女人的害怕。
到等二天上午,方佳境又來了,神情雀躍,手裏提送一件東西,送到阮富貴眼前。
是一塊半環形的黑寶石,光華靈秀,寫著兩個白色的字:幽鸞。
阮富貴一把抓住:“是妹妹的東西!”她從懷裏掏出自己的那塊,“是我娘求的。你見到妹妹啦?”
方佳境道:“是葉裏渡在一家當鋪裏遇到她典東西,她走後,葉裏渡就把它贖出來了。”
“妹妹去哪裏了呢?”阮富貴問。
“葉裏渡暗中跟隨,見她進了一家小客店落腳。”方佳境道,“我趕來報與你知。”
阮富貴捏著那塊寶石,滴淚道:“這定是妹妹的貼身愛物,竟然當掉,可見拮據……”拉扯著方佳境,“快帶我去看望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