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車在我身邊停靠。
車窗降下來,才給我頒了獎的黎華一手搭在方向盤上,正望著我。
“上車吧,我送你。”
“謝謝,不用了。”
我用細長的鞋跟踢著腳下石子繼續向前,他並沒驅車跟隨。
又走了半晌,我聽得背後一陣愈近的腳步聲。
回頭,是他徒步跟上來,隻是也不近身,隻在我身後一米左右的地方跟著我,跟過了三條街。
加快了步子卻甩他不掉,隻走得自己腳痛不已,我隻得停了腳步,轉身將他看著,自認目光不太友善。
“有事嗎?”
“你以為我在跟著你?”
我無言以對,他沒讓我尷尬太久,忽而舒展開一個笑容,點點頭,“嗯,我是在跟著你。”
他的調笑讓我頗有些不適,我看著他僵持了幾刻,冷清寫在臉上。
麵對如此的我,他也漸漸斂起了笑意,似乎輕輕一歎,褪了外套想要為我披上。我退一步避開了,他再來裹我,這一次態度頗為強硬,而我卻在拉扯中將他的外套拋在了地上。
我怔了怔,連忙道歉,彎腰撿起他那件質地頗佳的駝絨大衣抖了抖,順平了遞給他。
弄髒了他的衣服,我著實不是有意的,他卻偏偏要這樣嚴肅的將我望著,未免太小氣。
“你冷,穿著。”
我對他笑了笑,又將衣服遞了遞。
他麵色更差了幾分。
“若琦,和我過不去犯不上凍著自己。”
“沒什麼過不過的去,你想太多了。我隻是覺得我們不熟,穿你衣服不合適。”我笑笑,“再說,要是被記著看見亂寫些什麼,對你我都不好。”
那件大衣壓手的很,我手臂漸有些發酸,隻將衣服塞給了他。
他抱著那外套怔怔將我看著,轉瞬又是一種在情理之中的黯然。不過很快便看不出什麼情緒,隻見他將懷裏外套順了順掛在臂上,也不再打算穿回。我看看他身上同樣單薄的一層襯衫,唇動了動,沒有出聲。
我抬起一隻腳微轉了轉腳踝。
實則,如果我的鞋跟沒那麼高,那麼細,如果我的腳沒有那麼疼,腿沒有那麼酸,我會在此刻和他道個別,轉身離開。然而,為了不失態不丟人,此刻我隻能站在這裏。其實駕馭這樣高度的高跟鞋對我本不是什麼難事,然而被他半追半逐的快行了不少時候,情況便大不相同了。
他看穿了也不掩飾,看了看我的腳再來看我,頗不給麵子。
向我近一步,我退了兩步,腳下微晃。
“你在這裏等著,我把車開過來。”
“我約了阿威,他估計快到了。”
我見他轉身便走態度強硬,便隻得與他說了。他果然站了住,背影似乎僵了一瞬,我不知道那是否是我的錯覺,然而他很快便轉回身來,淡淡將我看著。良久,倏然竟是一笑,左邊眉梢有意無意的挑起一個精準的弧度。
“全套?”
我沒有辯駁也沒有否認。
我隻是突然不想再和眼前這個人廢一句話,甚至連看他一眼都不想。
阿威來的很是時候。
就在我們再度陷入僵局的時候,他在我的身後,歡歡喜喜的聲音,喚我,“若琦。”
我回頭,看他向我跑過來,腳步矯健,身形帶風。
他在我身邊急刹,將我看了一眼,然後很快脫下羽絨服裹住我。
我懦懦受了,連帶袖子也聽話穿上,再拉好拉鏈。
他將手搓熱了捧著我的雙手握住,在口氣不善的教訓了我幾句之後,才恍然抬頭去看黎華,那神情竟似剛剛發現他的存在一般,怔了怔才問,“你怎麼回來了?”
我相信黎華聽到了,可他卻隻是站在那裏將我們看著,反複打量,眸光淡淡。這似乎有點不尋常,因為他曆來處事玲瓏,該不會如此鋒芒畢露惹人話柄才對。
我瞥他一眼便收回了視線。手上緊了緊,我抬頭看阿威,他對我揚起一個十分燦爛的笑容,然後與黎華隨口說了個再見,牽我便走,我被他拉的腳下一痛,暗中扯了扯他,他才來看我。
“……腳疼?”
他怔了怔,問,見我頗有些尷尬的點了頭,便是一個粲笑,毅然轉身背對我俯下了身子。
“來,我背你。”
趴上阿威的背,我被他十分輕易地背了起來。
我的兩隻腳蕩在阿威身體兩側,身上旗袍加羽絨服的樣子並不怎麼美好。
他托著我腿的手很溫暖,我摟著他的脖子,將臉頰貼在了他的頸窩裏。
他背著我沉默著走了很久,突然對我說,“若琦,別哭。”
我怔了怔,由他肩上微微抬起了些臉,才看到他頸側領後一片淚漬。
我不由覺得有些抱歉,提起手為他蹭了蹭,道了句對不起。
是的,席若雲口中我那認了七年的死扣,便是方才糾纏我的這位,黎華。
他是這個圈子裏的傳說,是眾星捧著的那輪高不可攀的月亮,從前是,現在亦尤甚。
三年前的今天,他退出獎項角逐出國發展,留下了如日中天的事業,幾處房產,數量豪車,還有我,這個默默跟了他四年的女人。
從二十歲到二十四歲,在這四年的時光裏,我盲從這個男人。
他要我向左便向左,要我往右便往右,要我直行我便橫衝直撞,就算前麵是懸崖也絕不會眨眨眼睛。
可即便是這樣的我,依舊被他棄如敝履。三年前的今天,我在藝能大賞上和所有人一同得知他退出角逐出國發展的消息,然後在領了本該屬於他的獎後,收到他發來一條短信。
‘若琦,恭喜。’
從此,他在我的世界裏消失無蹤,不曾留下什麼。
從此,我成為了這個圈子裏的天後,擁有了很多。
有冷風從心竅裏吹過去。
我緊了緊抱著阿威的雙臂,覺得懷裏很暖。
“阿威。”
“嗯。”
“別笑話我。”
“嗯,不笑話你。”
“我沒出息。”
“嗯,是沒出息。”
我怔了怔,沒有再言語。
實則我聽得出阿威口中揶揄,他想哄我,我卻沒又和他打趣的心思,隻悶葫蘆似得任他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