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後，我不再跟隨凜處理政務，隻靜心修煉術法。聽說他恩賜人魚每晚在他房外的墊子上過夜，我坐在冰泉旁望著水中自己蒼白的倒影和一彎冰冷的白月，猛一揮手，水珠騰躍而起形成一片水簾。
流水落下的聲音依稀夾雜著掌聲，回頭見是那個人類男子，好像是叫菲利普，人間某國的王子。他每每有機會就來接近我，看起來是在人間慣向女子獻殷勤的樣子。他英俊的臉上滿是讚賞：“公主殿下，這一幕實在抬神奇了！我常想，您是否上帝派來拯救我的女神呢？從第一眼見到您……”
“我說過，是因為那個人魚在你身邊所以整條船的人隻有你一個活下來了。”
他笑著用手指拂一下黑色的髭須：“公主真是謙遜。在我的國家從來都沒有如此高貴的女士……”
我起身向宮裏走去，心裏盤算著差不多可以讓他們走了。他跟在我身後，不知怎的從他的國家扯到遠古時一個美麗的女王，先後和自己的兄弟結婚，最後成為全國的統治者。很曲折的故事，我不由停下腳步，等他繼續講。這樣無聊的時光，聽斜故事打發也不錯。
於是他倚著長廊的圓柱說道：“鄰國也有一位偉大的女王。她18歲從姐姐手中繼承王位，打敗了多次篡位、平定國內外戰爭、還設計殺死了自己的表妹——另一個國家的女王。她的國家無比強大，無數國王王子向她求婚，她卻終生不嫁。”
他的雙眼居然有些神往的光芒。
“終生……不嫁的女王麼？”
他微怔，突然一個箭步跨到我跟前單膝跪下：“尊敬的公主，如果將來你嫁給我成為了王後，我相信你一定能把國家治理的更出色！和我離開這個冰天雪地的地方吧……”
我莫名的慌亂起來，連忙提著衣裙後退：“已經夜深了，我要休息了。”我匆匆推開門隱入黑暗。剛才的故事卻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餘唱盤旋中，絲絲悵然從幾乎麻木的心裏泛起。忽然想到，確實好久沒見到凜了。
站在黑暗中片刻，我轉身向大廳另一側的門走去。心跳越來越快，穿過這一條鋪著白氈地毯的通道，就能見到他了，不知他是否已經睡了，還是在辦事房批閱文書……
通道盡頭門口的墊子上卻空著，那人魚居然不在？也好，省得我施法了。
我將高大的房門盡量輕的推開一點，朝裏麵張望……
月光清冷的從夜風撩起的窗簾裏灑進來，正照在坐在窗前桌上的人魚身上。而凜，麵向她微微傾身，單手撐在她身畔，長久的凝視她。
許久不見的凜，銀發在月光下好像水銀一般。他的眼神和臉部線條異常柔和，難道好似記憶和現實模糊了嗎？凜這樣的表情，該是多少年前才會有的？我的心霎時冰凍，沉的快要令我窒息了。
凜突然開口了，聲音悠悠從夜色中傳來又將我冰凍的心敲成碎塊：“嫁給我，珊瑚。”
人魚連連搖頭，搖得被風吹拂的金發紛紛蓋住臉龐。凜抬起手，攏起她的頭發，然後吻上她的月光下光澤閃閃的珊瑚色嘴唇，像極了母親的珊瑚色嘴唇。
整個世界轟然崩塌。我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下滑的身體，跌坐在地上。然而我又努力站起來，因為我感到如果我這時候不站起來，就再也站不起來了。我跌跌撞撞的跑開，摸到一扇門，就撞了進去。
我撞到一個人。有著修長的身材。熟悉的氣味、清冽的嗓音：“姐姐？你沒事吧？”
我扶著他的雙臂抬起頭：“涼……？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用手端著我的肘，我能想象他的隻能看清一個剪影的臉上此刻浮現的純澈微笑：“我突然心神不寧，擔心你有什麼事……”
這句話觸發了我的淚水。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麼多眼淚。我埋首在他胸前任淚水在黑暗中洶湧。淚在雪原冰冷的夜裏凍結，又被他的體溫融化。
涼輕輕拍打我的背，這個少年，有著令人崩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