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姒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在醒來見到厲爵城的那一刻時,她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恨多還是欣慰多。
也許……
是開心吧?
她終歸是不想看到他受傷的。
唐姒趕不走厲爵城,厲爵城就這麼一直陪著她。
她離開療養院已經是第二年的冬季了,天空飄著雪花,她坐在輪椅上,伸手看著飄落在掌心很快便融化的雪花,眸色也漸漸渙散。
唐姒沒有想過厲爵城會食言,她知道厲爵城再怎麼混蛋,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撒謊欺騙她,盡管他騙她的太多太多了,但她始終沒有懷疑過他說的話。
就像他說的那樣,他一直陪著她。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他都始終在身邊陪伴著。
唐姒隻是沒想到,最終食言而肥的人會是她自己。
她曾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厲爵城,隻是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始終學不會厲爵城那麼狠心絕情。
在漫長歲月的無聲陪伴中,唐姒不知不覺地就慢慢放下了從前種種。
她的身體壞了。
不管厲爵城再怎麼用昂貴的藥物養著,也沒辦法將她虧損的補回來。
她受了太多磨難,落海逃生那次,已經徹底朽壞了她的根基,她短暫的十幾年過得很困難,不如普通人靈便,但她過得很安然,心如平靜。
日日相對,夜夜同眠。
唐姒還是心軟了。
她感覺生命回春,好像被重新注滿了生命力的那一天,早早便起了床。
她讓厲爵城陪著她回了一次唐家,又讓他陪著回到公館。
夜深了,唐姒靠在厲爵城懷裏絮絮叨叨地說:“我想來想去,發現我這輩子最開心的那段日子還是在這裏,厲爵城,我恨過你的,我以為我會一直這麼恨下去,可是我發現這樣太累了,即使你欺騙了我,我也不得不承認,我這輩子唯一感受到的溫暖是你給我的,其實…我很感謝你。”
厲爵城感受到了什麼,隻無聲地將人摟緊,悶聲道歉:“對不起。”
唐姒笑了:“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其實,我原諒你了。”
“厲爵城,我原諒你了,你忘了我吧,往後找個愛你的人結婚,你要好好對她,千萬不要再欺騙她了。”
唐姒覺得很累,眼皮很沉,她說:“我想回家了。”
她好想回家,回到母親還沒死的時候,至少那個時候還有人愛她。
唐姒走了。
不過中年,就早早離開了人世。
她走的那天,厲爵城格外沉默,他將自己鎖在公館的主臥整整一天。
在其他人擔心他尋短見的時候,他從房裏出來了,一如往常,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似乎沒有被這件事困擾。
傅纓替唐姒不值,可瞧著厲爵城冷淡的模樣,也發不出氣來。
外人不知,溫朝卻很清楚。
總裁哪裏是不在意?
他分明是放不下,逼著自己故作輕鬆罷了。
他說,他沒有臉鬱鬱寡歡,甚至都沒有臉為她流淚。
是他害死她的。
她本就不平坦的人生,是他給她帶來了太多的磨難。
厲爵城沒有聽唐姒的話,他這輩子都沒有再結過婚,也沒有後代。
不知內情的人,隻道是他一往情深。
最終,厲爵城積鬱成疾。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生命在逐漸枯竭,可他分外高興。
他不知道晚了這麼多年,他還能不能找得到她。
在唐姒離世的第五年,厲爵城也追隨而去了。
他離開時,是笑著的,而且走得很安詳。
因為他擺脫苦海,終於可以去見她了。
他心底很清楚,唐姒早就原諒了他,她隻是沒辦法原諒她自己。
他又何嚐不是呢?
他沒辦法原諒自己。
勉強支撐著軀殼,無知無覺地活著。
一直到身體徹底被累垮,他才終於解脫。
下輩子……
他希望下輩子,他還能找到她。
這次,他一定會將她悉心珍藏,小心嗬護,免她驚,免她愁,讓她一輩子無憂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