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冷奕宸小心地護著她從車上下來,已經有人安排好了,單獨的一間病房,黎昕站在窗口看向了裏麵。那女人滿頭花白的頭發,臉上有深深幾條傷疤,蚯蚓一樣拱著,扭曲著,她緊緊地抱著一個枕頭,不停地拍著,小聲哼著別人都聽不懂的歌謠。

黎昕的手指緊緊地抓著窗戶上的不鏽鋼欄杆,喬薇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她到底去了哪裏?怎麼臉成了那樣?

“她被傅玉姍賣給了人販子,經過幾次轉手,賣到了貴州的山區裏,給一個四十多歲的殘疾男人當老婆,她那時候已經知道隋江是背後的人,她害怕隋江會害你,一直想辦法逃,每逃一次,就被毒打一次,還要幹很重的活,你知道山裏的女人都是要勞動的,她逃了六次,最後一次跌下了山溝,這才逃過了村裏人的追逐,她摔斷了腿,爬下了山,一路乞討要飯到了貴州的一個小縣城裏,又爬進了一個派出所,隻是不停地說有人要害她女兒,民警想查,可是苦於不知道她的身份,可她已經神智不清了,所以隻能把她送進了收容站。”

“你們,小鬼,躲開,別咬的我的萱萱。”

突然,喬薇尖叫了起來,摟著那隻枕頭猛地鑽進了床底下,那歇斯底裏的叫聲讓黎昕不忍聽下去,她猛地轉過身,快步走到了一邊扯下了助聽器,不讓那讓她難受的聲音鑽進耳朵裏。

“隋江為了減輕罪行,又在牢裏供出了傅玉姍勾結人販子的事。不過醫生說她的大腦受到了重創,可能是摔下去的時候傷到的,她的記憶隻停留在剛生下你的時候,她隻記得你叫萱萱。”

冷奕宸過來輕輕地攬住了她的腰,把助聽器塞回了她的耳朵,低聲說道。

“你還恨她嗎?”

黎昕輕聲問道。

“她已經受到懲罰了,我不恨了。”

冷奕宸誠實地答道。黎昕轉身慢慢走到了窗戶邊上,看著床底下的喬薇,她正瞪著渾濁的雙眼看著黎昕。

“萱萱。”

喬薇突然又大聲喊道,可是這一聲卻是衝著黎昕喊的。喬薇手腳並用從床底下爬了出來,幾步就衝到了窗邊,一手摟著枕頭,一手顫抖著伸向了黎昕,可是窗戶並未開,她的手指隻能觸到冰涼的玻璃,落在黎昕臉的位置。

“萱萱!”

她尖叫著,拚命捶打著玻璃。

“快,鎮定劑。”

一邊護士連忙說道,黎昕卻輕聲說:“請打開窗戶。”

“可是,她會傷到人的,她咬傷了好幾個人了。”

護士為難地說道,黎昕卻肯定地點點頭,護士這才打開了窗戶,又守在一邊警惕地看著喬薇。窗戶打開了,喬薇枯瘦的手伸了出來,輕輕地落在了黎昕的臉上,她一麵輕撫著,一麵喃喃地又哼起那支別人聽不清的歌謠來。

黎昕的腦中漸漸回旋起一支旋律來,似乎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又深深地刻在她的心裏,她伸手輕按著喬薇的手,小聲唱道:“馬蘭花,馬蘭花,得到了你,要啥就有啥,你是我心裏的希望花。”

每一個女人,初當母親時,都是溫柔而充滿希望的,喬薇也是,她懷著黎昕的時候,每天都會溫柔地哼唱著這首歌,期待著小寶寶的降臨。盡管後來她拋棄了這孩子,可是沒有一天心裏不在悔恨著。

“回去吧,護士會好好照顧她的,過幾天再來看她。”

冷奕宸輕輕地拉開了黎昕,可是喬薇頓時又狂躁了起來,不停地拿著枕頭擊打著欄杆,瘋狂地叫著萱萱。護士們眼看她已經完全不能控製情緒了,連忙開門進去,把她按到了床上,給她打了一針鎮定劑。

下了樓,黎昕在一株大樹下停住了腳,現在是春末夏初了,滿樹的碧綠灑下了一地清涼陰影。冷奕宸從背後輕抱住了她,看到喬薇,他也明白了一件事,一味仇恨一味尋思著複仇並不能讓人獲得解脫,很多時候,放下,才是最大的解脫。愛情的魔力莫過於此吧,讓他放棄了去恨,讓他擁有了現在的生活,她,還有未出生的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