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輕拂窗前的紗簾,吹得嫋嫋的香薰在空中劃出了弧度。
屋裏靜悄悄的。
安沫筱躡手躡腳走進內室,便見仰躺在軟榻上假寐的墨軒大人。輕手輕腳走到榻旁,牽牽蓋在他身上的毯子,理了理散落垂下的幾根發絲。
隻看到他,萬般思緒充斥心頭,嘲弄的笑意浮現嘴角。她忽然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折騰什麼。雖然她心裏很清楚,即便這一刻自己出現了動搖,下一秒一樣會恢複原狀成為一個深井冰的善變女人。不恥於自己的善變,同樣,她也糾結於自己的善變。
這一抹嘲弄她在笑自己,回神,躺在軟塌上的人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眼,沁人心魄的黑瞳盯得她不由自主屏氣斂息。
“過來。”他抬手。順著骨節分明的手指看去,寬大的衣袍藏不住他的消瘦。上次隻顧焦慮耍渾,完全沒注意到細節。今天細看,才發現他削瘦得如此厲害。
水汽氤氳眼眶,她眨眨眼挪開目光,咬著唇畔跪倒在他榻前。
揉揉她的頭發,看著匍匐在一旁的小腦袋和纖細的肩膀,他滿足的笑了。或許,即便等待三生三世,他隻是為等待這一瞬的靜謐,這一刻的溫馨。不需要太多的話語,也不需要太多的團聚,隻要每一次能有這一瞬,足夠他藏匿在心底,慢慢去惦念。
“我有沒有說,丫頭越來越漂亮了?”話從他口中說出,詮釋別樣的情感。
她梨花帶雨的臉在毯子上蹭蹭,揚起的小臉掛著兩隻微腫的眼,破涕為笑,“爹爹從來不會說那樣的話。”
“爹?”他失笑。“你可是當真?”
“當爹爹好。”她認真的眼神不摻雜任何算計。“大人如果是我的爹爹,大長老就不會一再的算計,五長老就不會左右為難,大人就不會被我牽連拖累,更不會失了王子與襄王的心。”
他握著她手的手漸漸收緊,再慢慢放鬆。眼眸呈現一片寂寥,更多的,卻是悲傷。
他苦笑。
自以為是的報應嗎?
“如果,我應了,你跟我回墨宛?”
苦笑爬山她的麵容,“我,去得了嗎?”
他說的,是事實。她說的,也是事實。
他想讓她回去,回墨宛有什麼難度?邁開腿,無論乘坐馬車還是步行,亦或是騎馬,不管用什麼方法,回去的過程隻是時間的問題。
可是,她回去了之後呢?
各方勢力見到她回去了,會有什麼反應?連她都可以想象得出來,更何況對那些人更加了如指掌的墨軒。
黯然的他隨即一笑,“無論你在天涯海角,都要讓我知道。別讓我擔心。”
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輕輕點頭,“嗯。”
黝黑的眸子緊鎖她臉上任何一個細節的變化。她不再是當初那個唯唯諾諾的小丫頭,不再是剛醒來那個受驚的小鹿。她的堅強出乎他的意料,她的執著卻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是那麼清楚她對他的在乎,他是那麼清楚她在他心中的位置。利用她去達到自己的目的簡直是輕而易舉,可他做不到。看不得她受傷,看不得她難過,更看不得她流淚。
“那個男子,是何人?”終於問出了他最想知道的問題。她忽而破涕為笑,淚珠子還掛在臉上,笑已然呈現:“葵是我的救命恩人。寧國地動,絕穀崩塌。我被江水吞沒,醒來時,見到的人就是他。”
墨軒麵色沉靜,“你去了絕穀?”
她坐在地毯上,答:“我先是受了傷,沒曾想殺手的針上喂了毒,被逼得跳了江後,江水太冷加上毒性發作,完全沒力氣浮水,就沉了下去。大概是水流通進絕穀,我被江水衝上了絕穀岸邊。每天都在想怎麼從絕穀出來,沒想到老天都那麼幫忙。”
他的手,覆上她的臉頰。拇指摩挲她的肌膚。
難怪他們在外麵怎麼找都找不到她的蹤跡。絕穀,顧名思義。進去了,根本就別想著出來。若不是地動,他這輩子還真別想再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