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動之後的冷靜,讓柳清和邁不出步子。
但要他坐視劉家上下被斬滅,獨自遠遁,肯定是做不出來的。
“我知你心思,將心比心,並不願阻攔你。”秦蓧嵐並未趁機多勸,萬事有度,這件事她不是當事人,無法體會柳清和糾結與自責,與其講些空泛的大道理,不如讓柳清和冷靜的思考這件事,她相信他並不是個頭腦發熱的人。
果然,不久後,柳清和扭頭,僵著一張臉:“你說的對,尋死容易活著難。是我一時不清醒,差點辜負了父親和你的美意。”
秦蓧嵐便朝馬夫示意,“那走吧。”
三人又上了馬車,還未前行,隻聽城內突然鞭炮齊鳴,巨大的聲響傳至城外。
杏兒有些詫異,抬頭看了看天色,“啊,已經午時了。”
柳清和麵色一怔,幾乎是下意識的踉蹌著往城內跑,秦蓧嵐連忙上去拉他。柳清和本就身體貧乏,突遭這聲響精神亦是頹然,腳步跑起來也不穩,被這一拉整個人撲跪在地上,塵土滿身,哪還是那個名動滿城的柳公子。
“父親!父親!”他低喃著,嘴唇都微微顫抖,每一聲呼喚都仿佛承受了巨大疼痛,疼的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秦蓧嵐緊緊抓著他,雙手攬著他,低聲道:“你若想讓你父親走好,就立刻回馬車上去!”說著,與杏兒一起,半拖半拉將柳清和重拉上了馬車。
“快馬加鞭吧!”囑咐了馬夫,秦蓧嵐掩上車簾。
柳清和麵上已是了無牽掛的模樣,他自小與父親相依為命,從家鄉到喧囂繁華卻也暗潮湧動的皇城,父子倆相扶相持直到現在,其中辛酸外人豈會知曉。
這麼多年,柳易未曾再娶妻妾,一方麵是為宮裏的太後,另一方麵又不是為了他?害怕他受到委屈,害怕再有孩子,自己會有所偏頗。他雖不是慈父,從未寵溺他,但他對他的愛,何曾少過?
“沒有家了。”柳清和怔怔說著,眼淚忽的落了下來。
不光是父親,整個柳家上上下下全部都沒了!
這世上,獨留他一人。
杏兒看得揪心,掏出手絹怯懦懦的伸上去要遞給他。
柳清和伸手推開,喊著淚水故作堅強道:“成王敗寇,無話可說。事到如今,前塵往事都已作古,我今後自當好好活著,不負父親期望。”
秦蓧嵐鬆口氣道:“你能這麼想是最好的。”
柳清和點點頭,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道:“隻是能不能讓我靠一下,隻一下。我還是,還是……”
秦蓧嵐什麼都沒說,隻是伸手將這個痛失親人的男人攬在懷中。
無半分旖旎,隻有朋友之間的脈脈溫情。
秦蓧嵐從來不擅長安慰,但她懂得如何讓一個人平靜下來。什麼都不說,隻要默默的聽著這個人微小的哭泣聲,默默的等待,他自己就會慢慢平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是停了下來。
“夫人,到了。”
這時,柳清和的情緒明顯已經得到了控製。雖然心裏的悲痛仍在,但至少能夠控製住自己,盡量表現的平靜了。
三人下了馬車。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秦蓧嵐將準備的包袱交給杏兒。裏麵是她攢下的金葉子,不算多,但若有急事倒也可以一用。再說君無恨已言明有了準備,她也不必多作安排。
杏兒睜大眼睛,急道:“小姐,你不跟我們走?”
“王府也算不錯,如今王爺又尋了個宅子,我住裏麵人少也算平靜。”秦蓧嵐沒有直說,態度已表明了。
杏兒跟她這麼久,豈會不知她的心思。連忙搖頭,抓著她的手道:“是不是王爺威脅你?不準你走?不行,我要找他說理去,明明說好……”
秦蓧嵐一個手刃,將杏兒打昏在懷中,扶與柳清和道:“我幫你逃出來,你也幫我一件事,好好照顧她。她跟著我受了許多苦,我留下來也不知是個什麼情形,實在無法連累她。你帶她遠走,不要回來了。”
柳清和接過杏兒,點頭道:“我會好好照顧她。”
縱然他與杏兒一樣不願,一樣不甘,但他知道,此時隻能按照秦蓧嵐給他們鋪好的路走下去。
秦蓧嵐拍拍他的肩,給他最後一點安慰,“若有可能,我會去找你們。人世百載,總有再見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