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1 / 3)

我離開史諾家,在滂淪大雨中驅車前往醫院。那所醫院是一棟四層樓高的水泥建築,占了整整一條街,四周圍繞著許多小診所和醫學行政大樓。大廳裏的一位義工跟我說卜賀太太現在可以見訪客了,並且告訴我她四樓病房的號碼。

我在上樓之前,先到解剖部走了一趟。解剖部的辦公室兼實驗室設在一樓的盡頭,要穿過一條裝著一排排暖氣管路、漆色綠得病態的長廊。辦公室的門上掛著一個牌子:“未經授權,請勿入內”。

一個表情堅毅、穿著白色罩袍的人跟我打招呼,態度冷淡而客氣。他桌上的名牌寫的是:“奚克思醫生”。他跟我說,禮歐-卜賀的屍體還沒送到,不過應該就快到了。

奚克思醫生角質鏡框背後的眼睛,顯現出一種職業上的熱情。

“我知道他的屍體還留下不少骨骸。”

“的確不少。你應該找一找有沒有槍傷,特別是頭部。我跟幾個證人談過,他們認為他是在那裏被人用槍打死的。不過我的證人不是完全可靠,所以我們需要具體的證據。”

“這就是我的職責所在。通常我從死人身上知道的事比活人多。”

“史丹-卜賀的屍體還在這裏嗎?”

“在太平間裏。你想看嗎?”

“我已經看過了。我想問清楚他的死因。”

“他是刀傷致命,被砍了好幾刀,凶手用的是一種長刃。”

“從前麵還是後麵?”

“前麵,刺在腹部;他的頭顱底部也被鋤頭敲過。”

在搭往四樓的電梯裏,我幾乎嫉妒起奚克思醫生那些已經不在人世的證人來。他們已經擺脫了謊言,不再傷害人也不再受傷害。

我到護理站登記探訪,護士說卜賀太太現在好多了,不過我的會客時間還是應該限製在十分鍾左右。

我在卜賀太太私人病房的門上輕叩了幾下,她應聲叫我進去。房裏滿是鮮花,有當季的,有非當季的——玫瑰、康乃馨、進口紫丁香;梳妝台上的花瓶裏則插著黃色水仙,一張萊恩-柯帕奇的名片靠在瓶緣上。

氤氳——的窗邊,伊莉-卜賀坐在一張安樂椅上。她穿著一件色彩繽紛的睡袍,似乎和房裏的鮮花相輝映,看起來精神很好。可是她的眼神裏有一種根本的絕望,使我一時難以啟口。

倒是她先開了口:

“是亞契先生吧?很高興見到你,讓我有機會謝謝你。”

我很訝異。

“為什麼要謝我?”

“為我孫子的平安歸來。他母親前不久才打電話給我。現在我的兒子……我兒子史丹已經死了,我隻剩下龍尼了。”

“龍尼是個好孩子,而且他看起來會恢複正常的。”

“你是在哪裏找到他的?我媳婦也不清楚。”

我詳細道出我的周末經曆,最後下了結語:

“不要太責怪那個女孩。她親眼見到你兒子被殺,把她給嚇壞了。她隻想到要解救龍尼。”

我想起我說過,蘇珊曾經目睹兩樁謀殺,前後相隔十五年。於是我自問:如果卜賀太太殺了她丈夫,她是不是也可能殺了她兒子,或是找人把他殺了?我發現這話我問不出口。她對我的感激之情隻算淺淡,而且在這擺滿慰問鮮花的房間裏,這樣的問題實在難以大剌剌問出口。

還好卜賀太太就像一般的證人一樣,自己起了個頭。

“我想我真的不了解那個女孩。你說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蘇珊-葛蘭多。”

“她跟我兒子和孫子在山上做什麼?”

“我猜是想了解過去。”

“我不大懂,我今天腦筋很笨。”她的聲音與眼神都透著不耐。

“蘇珊以前到過山上,”我說。“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孩。有天晚上,她跟她母親一起上去過。也許你還記得她母親。她母親娘家姓尼克森,名字是瑪蒂。我相信她曾經在你家做過事。”

她眼裏、聲音裏的不豫之色更深了。

“你都跟什麼人談過了?”

“我跟好幾個人都談過,你大概是我名單上的最後一位。我希望你能幫我重新拚湊出十五年前的那一晚,以便了解山上木屋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搖搖頭,依舊半側著臉。窗上映出她的側影,襯托著雨霧朦朧的城市背景,她的頭像個鑲嵌於其中的古典浮雕。

“抱歉,我大概幫不上忙。我當時不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