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正銘一直覺得自己人生很不美麗,十七歲殿試高中的文狀元,四十七歲還在太學教書,怎一個慘字了得?放眼看去唐國六路轄區,多少縣令知州是自己的學生,多少人得了自己的腹中才學,完成了自己的抱負?怎麼自己一個人就如此仕途不順呢?可本來就奮世嫉俗的曹學士今日感到徹底的出離了憤怒。因為一大早到太學堂裏就遇到了征遠大將軍的虎駕,一行禁軍彪騎將太學圍了個水泄不通。
太學堂本是先皇帝親立的學堂,隻有天下六路各州各府最有才最有德的年輕人才能被吸納進太學深造,一旦有成,必定官袍加身,委任一方大吏。這太學堂是國之重器,聖賢居所,一般人等都不會騷擾太學堂,敢率禁軍圍困太學的,除了飛揚跋扈到極點的蘇家那兩隻老虎以外,整個大唐國絕對找不出第三個人。
太學堂書香小院,矮竹籬笆薄土牆,斷斷是攔不住刀兵的。看著外麵旗幟高揚,軍馬嘶鳴,鐵蹄不知踏碎竹園路上多少青石板。一位身著紫色中書官服的年老學士,雙股顫顫的直歎息:
“這傳經授業的寶地,怎麼能兵馬圍之呢,有辱斯文啊!”
曹正銘看著院外一手掌刀昂首正步駐立如林的禁軍,嘴角掀起一陣冷笑,丘八就是丘八,今日一圍太學堂,且看明日皇帝陛下怎麼處置。觀望一會兒,發現院外的學生肯定是進不來了,院裏的人也出不去,呆站無趣,不如回房中潤墨畫書。
……
直到日上三竿後,門外穿來一個嗓音嚎壯的詢問聲:
“族叔在不在,出來說話。”
曹學士聽到了,但是充耳不聞,手裏狼毫走著小楷。
一雙大手推開了屋門,盔甲的碰撞聲從門口響到耳前,曹學士被一把抓了起來。
“好你個老族叔啊,喊這麼大聲你倒會裝聾作啞。”
曹正銘被抓住了後衣,雙足離地,他回頭一望,冷冷看著身後那個披銀凱,高達九尺的巨漢,巨漢生有一副凶神惡煞的馬臉。這人曹正銘也認識,算是自己的本家,禁軍虎衛營副統領綽號“傻彪”的曹大蠻。
在傻彪的熊抱和溫柔攻勢下,曹學士一堆骨頭終於招架不住大有散架之勢,不得已連連喝止,嘴上連說我是你長輩,我是你族叔。
從新回歸地麵的曹正銘一正官服,回複一張冷臉,冷冷問道:
“蘇家大兒兵圍太學,遣你來見我,所謂何事?”
“能有什麼事兒,大將軍遣我來找您,還不是為了他那寶貝兒子。”曹大蠻抓起放在桌上一壺涼茶咕嚕咕嚕的自個兒灌著。
“啊!”曹學士手中的狼毫直接掉到了地下。
曹大蠻有點鄙視自己的族叔了,心想早聽人說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這看來還是抬舉讀書人了,看我這族叔拿個小毛筆都能莫名其妙掉地上,什麼縛雞,不讓雞啄傷手就大吉了。
曹學士終於從失態中恢複過來,蒼白的嘴皮一動,問道:
“不是有鬆陽書院的張大家親自為蘇大將軍的寶貝兒子授業嗎,何需我這老呆學究去誤人子弟呢?”
曹正銘一生自視甚高,從不委曲自己,這句話說得卻十足謙遜,當真是難道一見。但曹大蠻一聽,就不以為然了:
“你說的那個什麼撈子張大家已經不幹了,他說自己人老力疲,加上才疏學淺,教不好大將軍的公子,如今已經辭行回老家養老了,鬆陽書院也關門大吉,我看也是,那個老頭子一把胡子白到頭,兩眼無光神智不清的緊,還教啥書呢。
不過蘇少奶奶也說了,整個長安城最有本事教咱大將軍公子的人就數族叔你了,今日大將軍叫俺來找說服你,我就覺得這臉上倍有光。想想大將軍何等人物,就是見了皇帝也不低頭不下跪,居然和氣的委我重任,族叔這事兒你莫推辭了,好讓俺回了禁軍衛所,在其他同僚麵前好好炫耀一把。”
未等曹大蠻說完,曹學士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雙手一推,將桌上的文房四寶經史子集全部打落地上,嘴裏頗為憤怒的尖叫道:
“炫耀個屁,老子的日子算是到頭了。蘇銳的娃兒是個絕頂的混世魔王,這才多大個年紀,折騰了多少事情?陛下恩典他入宮與皇子同席學書,結果他把大他三歲的太子殿下打成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