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清。
青容瞪大了眼,腦中空白一片,薄被下的身子禁不住地顫抖起來。密室內柔光流轉,春意未退,她卻覺得如墮冰窟,周身生寒。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是他?怎麼可能是他?
男子並不意外她的反應,眸光一閃,露出一個情緒複雜的苦笑來。他想伸手撫摸女子的臉頰,卻見她僵著身子向後一頓。
她的表情是什麼樣的,那驚,是驚喜還是恐懼?那躲避,是恨自己欺騙隱瞞,還是因為放不下長著同一張臉的那個人?
他竟覺得,判斷不出。
手臂僵住,他直起身子,半晌,避過她的視線,忽然嗤笑一聲,“娘子會有如此反應,為夫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呢。”是該高興她也許不願被那個人碰觸,還是該難過,她的心裏或許還有那人的一席之地呢……
“你……”青容腦中越發混亂起來,那聲音明明是韓子璿的,絕對不會有錯,可是,這張臉……電石火光間,有什麼在腦海中一晃而過,呼之欲出,她卻隻驚疑不定地看著麵前人刀刻般的側臉,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我與他同父同母,身體裏留著一樣的血……”他轉過臉,忽然又貼近了她,眸中冷意乍現,還摻雜著一絲嘲諷狼狽,“我們本是親兄弟,可笑的是即使長成相同的樣子,他卻是高高在上的三殿下,而我苟且偷生這麼多年,如今卻成了他的心腹大患。是不是沒有想到世上會有如此荒唐的事,你……”
你,可後悔了?
話在嘴邊,他卻忽然頓住,問不出來。
如果答案不是他期望的那樣,他待如何?
青容不可置信地瞪著韓子璿,眼中閃過各種情緒,她突然伸出手,在他的臉上用力的摩挲起來,白皙的臉龐霎時被揉出許多紅印,他不動,任由她反複地揉搓他的臉龐耳際,眼中的光亮一點點暗了下去。
沒有人皮麵具粘合的邊緣,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青容咬住嘴唇,忽然覺得一股酸楚湧上心頭,眼底有淚意湧上。她什麼也不說,翻身將自己緊緊裹入被中,側過身子蜷到牆邊,過了許久,才低低問道:“你接近我……是為了他。”
韓子璿長歎一聲,也靜靜地躺下來,依舊從背後摟住青容的腰,感到懷中的身軀微微僵硬,他也不放手,手臂反而更緊了些,仿佛還帶著不易察覺的輕顫。
聲音低沉,卻字字清晰,“我本來有個名字叫林陌,自小在冥莫山莊長大,大家都說我是韓莊主去世的表妹的遺孤。我懂事起便開始習武,兒時無知,雖然寄人籬下,倒也過得快活。隻是有一點讓我滿心不快,就是韓莊主從不讓我出莊半步。那時年幼,隻是見大哥可以自由出入,領回家一群玩伴,我卻日日練武習文,沒什麼朋友,心裏難免計較,越是不讓我出去,我就越想出去看看,時日久了,出莊玩耍就成了我的一塊心病,我想盡各種辦法,就是想要出去見一見外麵的世界,卻從來沒有如願過。”
“終於在我十五歲的那一年,知道了因由。我躲在書房外偷聽,這才知道,原來我並不是什麼冥莫莊主的表少爺,我是他從皇宮抱出來的。我的母親是一個不得寵的妃子,生了一對雙生子,卻選擇把我拋棄,留下了我弟弟。原來不讓我出莊,是怕我給莊裏招來橫禍,我不光是寄人籬下,還是一個禍害!我的世界幾乎瞬間崩塌,隻覺得周圍的一切都是假象,隻覺得他們鎖我在山莊裏都是不安好心,我瘋了一樣要出莊,卻被韓明攔住……”
說到這裏,韓子璿的身子有些發僵,頓了頓,卻還是咬牙說了下去,“如今想起來,我不知有多後悔自己的失控,就為了對抗那所謂的命運,宣泄心中的恨意,我害了對我最好的大哥。大哥是韓莊主的獨子,名字叫韓子璿,人生的好看,又溫和善良,平日裏待我是最好,因為我執意出莊,甚至以死相逼,莊主最後無奈,隻好……隻好給我和大哥服下一種名叫‘影休’的毒藥。”
“這‘影休’是一種奇特的毒藥,是世上最高明的易容藥物。服用者將藥引中放入想要易容的人的模樣,就可以變成那人的樣子,全身上下,找不出任何破綻,但每個月,都要服用摻有那人心頭血的‘影休’,否則腑髒劇痛,也會漸漸變回原本的模樣……於是,我服了摻有大哥心頭血的藥引,變成了冥莫山莊的少莊主,林陌自此消失在世上,韓莊主變成了我的爹爹……大哥被關在暗室中,再也不能出來,因為韓子璿,隻有一個。”
“之後,我每月都要服用摻有大哥心頭血的‘影休’,防止藥性發作。我終於可以出莊看看外麵的世界,可我想到大哥的絕望憎恨的眼神,卻總是無法快樂起來。我自小武功天分絕好,在江湖上四處闖蕩,漸漸也有了些名氣,打著大哥的名號,頂著大哥的皮囊,身邊的人來來往往,尊稱我一聲韓少主,許多女子也投懷送抱,我卻一天比一天空虛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