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間,多喜樂悲苦。諸仙龍象,眾生馬牛。皆是不勝。人生一場醉!
低處受踐踏,高處不勝寒;勤則苦累,惰到窮困;
愛則傷心,恨則傷身;窮則饑寒,富則焦心。
何苦來哉?何苦來哉?!
不若,醉生夢死,醉生夢死……”
張凡一聲令下,驚起九州風雷,那滔天的聲勢,卻還不曾傳到遙遠的外海上,也才有大神通者猶自有暇縱酒狂歌。
蒼涼而古樸的聲音,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傳播,透過狂風,穿過巨浪,依然聲聲可聞。
循著歌聲去,恰是那巨浪的源頭,狂風的起始。
“醉死老鬼,你還要不要臉皮?夠膽給老子上來。“
一個不人不鬼的聲音,充滿了暴躁與狂怒,伴著拍打翅膀的聲音,帶起勁風更盛。
“金翎扁毛,老酒鬼我就是不上去,你待怎地?有種給我下來。”
“哈哈哈~~沒種吧,沒種你留著那些醉仙草也沒用,不如便宜了我老醉鬼,豈不快哉。”
“最多釀出了好久,分你一杯也就是了 。”
聲音豪邁無比,有帶著一股蒼涼的意味,仿佛看破一切的老者,唯有沉迷酒中,方得解憂。
“你……你……真真氣煞我也,本尊定不與你幹休。”
前頭那聲音的主人當真是氣炸了肺部,狂風陡然呼嘯,似欲掀起整個大海一般。
“那隨便你了。”
風暴的中心,漩渦的深處,一個一身邋遢大紅衣袍的老者,仿佛浮屍一般地漂浮在水麵上,無所謂地揮了揮手上的葫蘆,仰天灌下了一大口,顯然不將對手的威脅放在眼裏。
在他正上方的空中,一隻方圓數十丈大小的巨鳥正怒不可遏,不住地拍打著翅膀, 掀起巨浪衝著紅袍老者卷去,好像是要將對方逼離海麵一般。
這紅袍老者,若是出現在秦州地界,修仙中人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正是在散修中鼎鼎有名的醉死道人。
想他醉死道人跟張凡也算是有過一番交集,昔日也曾同闖過十萬大山,見麵也能以道友相稱。
本來張凡做出如此大事,自然少不了醉死道人一份邀請,偏偏他老人家酒癮上來了,跑到這外海尋那金翎妖王晦氣,趁機盜了人家賴以孵化後代的醉仙草來釀酒,遂有眼前的這一幕。
金翎妖王的根腳也是非凡,它乃是太古妖神鯤鵬的苗裔,隻是血脈稀薄,沒有那入水化鯤而霸海,躍空成鵬而扶搖的本事。
不過這金翎妖王能在外海上稱霸,倒也有它獨到的本事,其雖無老祖宗水空兩棲的本事,倒也將鯤鵬振翅十萬八千裏的手段傳承了下來。
這也就足夠了,無論人、妖,同階中罕有能追得上它的,便是號稱鳳凰苗裔的金翅大鵬,也要遜色其幾分。
問題是,這金翎妖王一脈血裔,身上還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弱點
——怕水!
天知道,鯤鵬的苗裔怎麼會怕水……
金翎妖王與醉死道人,要是都以人身來戰,醉死道人占優;金翎化出本相妖身,醉死不是敵手。可要是在水中,哪怕就是沾上它一浪的水,金翎也得狼狽不堪,逃竄避讓。
故而方有了一人一妖,一水一空,對罵不止的情況。
雙方都算是被羈絆在這裏了,醉死沒有遊回去的打算,金翎舍不得他孵蛋用的醉仙草,兩個老怪算是耗上了。
兩個都是元嬰期的老怪,本來這樣耗上個個把年也不足為奇,可恰在這個時候,一道流光乘風破浪,向著雙方對峙的所在飛來。
這流光自然不會是什麼路過的修仙者,醉死和金翎兩個元嬰老怪哪怕是僵持著,其威勢也遠遠散出,哪怕是同階的高人,也不會來趟這渾水。
“咦?!”
“靈光傳訊?!”
來者,乃是一道靈光傳訊,飛劍傳書一般的東西,非緊迫少有動用。
這方圓數千裏內,隻有醉死道人和金翎妖王對峙,哪怕是原本在此生息的妖獸們,也早已忙不迭地避讓了。
可想而知,這定是衝著醉死道人或是金翎妖王而來。
靈光傳訊近前,上有星光閃耀,無妖氣彌漫,反而顯得純正而浩大。不論其餘,單單感受這氣息,就不難知道是衝著醉死道人而來的,那金翎妖王往來就沒有一個正人,放不出這等正大氣息的靈光傳訊。
“不好!”
“是星瀾仙子,難道有什麼緊要事情?”醉死道人神色一沉,那種放蕩不羈頓時消散。
星瀾仙子與他醉死道人,同為秦州散修之中的佼佼者,平素也多有往來,然這靈光傳訊卻不是能輕用的,定有要事。
偏偏……
醉死道人眉頭緊皺,看著上空處冷笑聲聲的金翎妖王,不禁頭痛。
靈光傳訊如飛燕一般,繞著他們雙方爭鬥的上空處盤旋,醉死道人偏偏無法收取,不用說金翎妖王不會讓他如願的。
踟躕了半晌,就在醉死道人絞盡腦汁也是無法,暗悔此前將這老雜毛刺激太甚,準備跟金翎妖王商量一下的時候,兩人的神色同時又是一動。
“不是吧……”
“這麼巧!”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黑氣仿佛飛快地從天際席卷而來的烏雲一般,洶湧而來。
“又是靈光傳訊,找金翎的……”
醉死道人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就不著急了。
兩個之前沒有交集的元嬰老怪,在這鳥不拉屎的外海,同時收到靈光傳訊,打死醉死道人也不信世上有這麼巧的事情,他們兩人的親友同時遭難求助?
最大的可能,怕是發生了什麼席卷天下的事情,連他們躲在這外海,也不能不被卷入其中。
這個念頭,也同時在金翎妖王的腦海中閃過,一人一妖對視了一眼,隨其齊齊默契地一招手,將各自的靈光傳訊接收了下來。
一看之下,一人一妖,同時怔住了……
“東華道友……元神大成……後起第一人……開壇講法,傳授有緣……”
醉死道人一時呆住了,昔日十萬大山中的一幕幕,浮光掠影一般地在他的腦海中閃過。
“沒想到啊沒想到,老酒鬼我泡在酒缸裏幾年,東華道友都已經走到了這般地步了。”
醉死道人搖頭晃腦,很是鬱悶一番,不過轉瞬間,就一葫蘆灌下去,鬱悶遁去,打了一個酒嗝,自語道:“這倒是非去不可了,難得東華道友如此大方,我老酒鬼也去一聽那元神大道,長生之法,到底是何等的神妙~~”
與其相比,金翎妖王的反應就要大得多了。
他醉死道人雖然是散修,但好歹也是人族修仙者,再加上聲名鵲起之後與諸多大宗門交好,一些法門並不缺乏。
金翎妖王則不同了。
可憐一隻妖獸,弱肉強食至今,也就是憑著天生的強大修煉到現在的地步,前路如何,一片混沌。
他跟張凡可沒有過任何交集,也就是偶爾聽那海上妖王們提及過海外有張凡這麼一個大修士,似乎與紫玉蛟龍他們那些化形大妖交好,有不可測的神通,最多不過如此了。
故而他對張凡什麼元神大成,後起第一人之類的並沒有太大的感觸,真正讓他震驚的是——有教無類!
這四個大字,如同四道驚雷打在他的心頭上。
“分屬有緣,皆可前來聽道。”
“那豈不是說……我也可以去……”
不誇張地說,在這一刻金翎妖王怦然心動了。
說實話,要是沒有這樣一句話,就是再怎麼心動,他也是不敢踏上九州大地,何況現在秦州正是萬仙雲集的時候,他這樣的妖王一去,不是跟會跑會走的妖丹、材料差差不離嗎?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被人圍上群毆,剝皮拆骨了。
現在則不同了,他進可大搖大擺地前去,想來那些前去聽道者,在這關鍵時刻也不會冒什麼個幹係與他為難。
想得正美呢,望見手上的漸漸散去的妖氣靈光,臉色一下子黑了下來。
同樣反應過來的,還有在水麵上飄著的醉死道人。
隨即,一空一水,一妖一人,一齊破口大罵,連罵的花樣都相差不離。
“該死的,也不等等我……”
“竟然一個人先跑去了。”
……
緊接著掐指一算時間,更是齊呼糟糕,時間來不急了。
大道有望,長生可期, 金翎妖王哪裏還記得什麼醉仙草不醉仙草的 就連醉死道人這個片刻前還讓他恨之入骨的家夥,此時看來也就跟透明的差不多了,兩翼一震,就待憑著其驚人的速度趕往秦州法相宗。
元神大道長生秘法,豈是等閑?法又豈可輕傳?這樣的機緣,哪怕是金翎妖王以妖獸天生漫長的壽元,怕也是不可能再遇到第二次了。
況且,大道精妙,講法中更是蘊含了無數玄妙,非是後來轉述錄製文字能與之相比擬的。去得晚了,說不準錯過了什麼關鍵,那就真的悔之晚也了。
奈何,他想走,有人卻不想讓他走。
狂風乍起,似欲化作無數雙無形的大手掌托起金翎妖王那龐大的身軀禦風而去,恰在此時,一片火雲憑空而現,濃烈的酒香充斥天地,正攔在他的前方。
不消說,金翎妖王若是就這麼一頭撞上去,講道就不用去,倒可上餐桌上走上一遭。
“醉死老鬼,你待怎地,要找死嗎?”
金翎妖王那個火啊,本來醉死道人隻偷醉仙草而沒動他的孩子,這個仇也算不得大。張凡又是講道在即,他也懶得跟其糾纏,就準備放過此事了,沒想到醉死道人竟是不依不饒。
這下,金翎妖王是真的生了殺新了,阻人成道,罪莫大焉,罵聲一落,就待拚命。
“慢來!“
這個時候,醉死道人施施然地開口了。
“有屁快放。”
金翎妖王是不想跟他廢話的,可醉死道人的修為擺在那裏,真要拚個你死我活沒個幾天幾夜不可能的,那樣的話,就真是黃花菜都涼了,故而耐著性子,聽他道來。
“你我同去。”
醉死道人倒也直接。
“為什麼
金翎妖王不解地問道,緊接著神色古怪,仿佛想起了什麼,不敢置信地看向醉死道人,怒道“你個老酒鬼該不是想……”
“然也!”
“就是想讓你帶我去。”
“憑什麼?”金翎妖王毫無懸念地怒了。
“你比我飛得快!”
醉死道人回答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啊,金翎妖王的火氣頓時蹭蹭蹭地冒了起來。
“你帶我去,就都能去!不然的話……嘿嘿~~”
醉死道人看都不看金翎妖王火冒三丈的樣子,隻是怪笑著,仰著脖子又是一葫蘆,心頭那叫一個暢快啊。
金翎妖王飛得的確比他快多了,要讓他自己去,鐵定來不及,現在有免費的坐騎在,那自然是非乘坐不可了。
“你……你……你……”
金翎妖王徹底無語了,望著眼前老神在在的醉死道人,如吃了蒼蠅一般,心知是被他吃了個死死的。
他要是說一個“不”字,醉死道人就真敢來個魚死網破,反正他也趕不及了,幹脆誰也別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