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一個本來應該是很平常的日子,可就在這一天,清朝曆史上最偉大的皇帝——聖祖康熙駕崩於北京暢春園。
七天後,皇四子愛新覺羅?胤禛即位,年號雍正。
一個月後,我和胤禎跪在西北大營裏,接了新君登基的聖旨。
“西路軍務,大將軍職任重大。十四阿哥勢難暫離。但遇皇考大事,伊若不來,恐於心不安。著速行文大將軍王,令與弘曙二人馳驛來京。軍前事務甚屬緊要,公延信著馳驛速赴甘州管理大將軍印務。”
我們對視了一眼,我伸手握了一下胤禎的手,朝他點了點頭。
胤禎沉默地接過了聖旨,定定地看著,眼睛卻仿佛要冒出火來。好久,才朝我擠出了一個笑容,道:“四哥終究還是忌憚我。”
我看著他那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和他手裏的明黃色的聖旨,突然覺得眼睛一陣灼痛。胤禎手裏的兵權,始終是四阿哥的心腹之患,隻是,康熙老爺子殯天還未滿百日,四阿哥就已經開始動作了,真快,真快啊。
這夜胤禎喝了很多酒,雖然已經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但他還是哭了,緊緊地抱著我,把頭埋在我的胸前,低聲哭著,喃喃地喊:“皇阿瑪,皇阿瑪……”
他一聲聲的呼喚如一把把尖刀,直直地刺入我的心裏,一直愛他疼他的皇阿瑪去了,隻言片語都沒有留給他,甚至沒有等他回去見一麵,他怎麼受得了?
我咬緊了嘴唇,抱著他,也淚流滿麵。
我們如兩個受傷的小動物一般,抱著對方哭了一夜。第二日,我們收拾好了行李,啟程回京。
胤禎一路上都在瘋狂地打馬狂奔,我坐在馬車裏,看著他帶著二十餘騎扈從從車邊奔馳而過時揚起滾滾黃沙,心裏一陣淒涼,卻不想去勸,我知道,他是在發泄,就讓他發泄吧,他太需要了。
顛簸了小半個月,我們才到京城,雍正皇帝沒有讓我們進城,又一道聖旨下來,直接把我們發到了遵化行宮。
遵化行宮風景不錯,我看著那鬱鬱蔥蔥的山,星星點點的花,心中感慨萬千。這一片龍祥之地啊……以後就要在這裏長住了吧?
這個夜晚我睡得很不安穩,雖然床還是一樣的豪華和舒服。胤禎也沒有睡好,半夜我迷迷糊糊地靠向他的時候,枕邊空空如也。
我披上裘子下床,尋了一圈,才發現他一個人站在院子裏,隻披了件白狐皮鬥篷。清清冷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背影和遠處墨色的山巒融合在一起,說不出的落寞。
我的心裏一陣疼痛,輕輕走過去,從他身後圈住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背上。
仿佛是我的觸碰才讓他回過神來,他將手覆在我的手上,就道:“手怎麼這樣涼?快回去。”
“我陪你待會兒。”我搖著頭,輕聲道。
他沒有拒絕,也沒有催我回去,我們倆就這樣擁著對方,站在清冷的院子裏。好久,才聽他道:“咱們或許得在這兒住一段時日了。”
我愣了一下,就點了點頭。
他突然低低地笑起來,歎息道:“從今兒起,或許不止是我們,大哥、二哥、八哥、九哥、十哥……沒有一個人能逃得過。四哥啊……我太了解四哥了。”
我聽著他的話,難過得不能言語,隻把額頭靠在他的脊背上,不停地呢喃:“胤禎,對不起,對不起……”
他轉過身來,給了我一個寬慰的笑容,道:“傻瓜,不是你的錯,這場爭奪,消耗了我生命裏太多的時間了。六歲起,日日上書房,滿蒙漢文,經史子集,騎馬射箭,從寅時到酉時,一年四季,幾乎從不停歇。所有……隻為了這場爭奪,隻為了那把龍椅。到頭來如何?兄不兄,弟不弟,君不君,臣不臣……”他說罷,淒然一笑,接著道:“這半輩子,我自問無愧於大清和列祖列宗,下半輩子,我該為你和孩子們,為自己活著了。”他說著,就把我摟進懷裏,又道:“瑞雪,答應我一件事兒。”
“恩,你說,我都答應。”我含著淚點頭。
“不要告訴我他們的結果,等它們來時,讓我自己接受。”他說著,輕歎了一聲,牽起我的手,看著天上的彎月,又道:“如今,我隻擔憂額娘和孩子們。皇阿瑪去了,額娘一個人……”他說著,突然一聲冷笑,道:“四哥啊……你如此狠絕,連額娘都不讓我見一麵!”
我看著他,心裏疼痛不已,想了想,就道:“我去吧,四哥忌憚你,可我隻是個女流之輩,他怕什麼?我去求見額娘。”雖然木已成舟,可我還是要賭一把,真正的完顏瑞雪,或許要利用你一次了,對不起。
我想著,就轉身回屋去翻箱倒櫃。
第二天,我把寫好的信,和小月當初還未扔掉的那塊年夫人送來的玉佩,用火蠟細細封好,交到了信官的手上。一周後,我們接到了請我入宮的旨意。
疾行了三天,我終於身著白色大孝服,站在了乾清宮的大門口。回想起最後一次在這裏見到康熙老爺子,和他對我說的話,我的心裏不禁又是一陣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