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城下之盟
掩上房門,衛子越並沒有急著點燈,思索片刻轉到後窗處,伸手拉開窗戶,躍出窗外,沿著牆根一路潛行至衛嶺房間外,側身靠在窗下細聽,卻隻聽屋內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
“衛丞相助吾皇除去蘇家這個心頭大患,吾皇欣慰之至,但眼下,北安的國力依舊強盛,對炎國仍然存在威脅,所以君上希望,此次和談能得洛西十城。”
“十城?”衛嶺的聲音終於響起,格外地陰沉,“炎君是不是太貪心了?”
“衛丞相,難道已經忘了和吾皇的約定?”
“本相隻是答應你們,會逐漸將洛西之地交給你們,但前提是需保我北安皇室一族無虞,現在炎君竟然提出要十城,真是癡心妄想!”
“衛丞相,說這話之前最好仔細想想清楚,我炎國數十萬大軍頃刻可以踏破洛西,直逼元京,到那時,衛丞相的項上人頭,隻怕不保吧?”
“你——”衛嶺聲音都變了,“你竟然敢反悔?”
“衛丞相,在下自然是不敢反悔,隻是此一時,彼一時,當日蘇家軍仍在,北安帝君隻要一道聖旨,便可調動數十萬蘇家軍拱衛皇城,我炎國大軍自然不敢擅動,但是如今蘇家軍已不複存在,若我炎國大軍此時西進,取你北安,不過有如探囊取物而已!”
“原來,”衛嶺聞言,氣得渾身直抖,“這所謂的和談,根本就是一個局!”
“說得不錯。”對方淡然一笑,竟沒有否認,“城下之盟,要雙方有實力才能談,如果雙方沒有實力,那還能談什麼?”
“你也不要忘了,北安雖無蘇家軍,卻還有英家軍和陸家軍。”
“英家軍要鎮守北疆,想要援引西線,談何容易?至於陸家軍,我炎國大軍還沒放在眼裏。”
“無論你說什麼,我衛嶺都不會答應你。”衛嶺終於忍不住,咆哮起來。
“那在下言盡於此,至於衛丞相要如何抉擇,是衛丞相自己的事。”
房間裏安靜下來,衛子越一直在窗下站著,忽然感覺自己的後背已然被冷汗濕透,他不由得伸出一隻手來,扣著牆壁,思索良久方才潛回自己的房間。
側身在床上躺下,拿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衛嶺腦海裏卻在飛速地思索著——之前他隻是懷疑,宣陽城兵敗之事與父親有關,但一直未能坐實,可是今夜父親與那神秘人一席話,卻印證了他的猜測。
可是父親身為北安國的丞相,有什麼理由去害蘇家呢?先不說蘇定國是北安國的中流砥柱,再則,蘇家與衛家,雖談不上世代交好,也從無齟齬,他真是不明白,父親為何會暗害蘇家?
還有今夜的那個人,似乎也和蘇家有著密切的關連,似乎是十分希望看到蘇家敗亡,但所圖謀的,又並非蘇家,而是——整個北安國!
衛嶺霍地坐起身來,他驀然驚覺,自己就像是一隻幼獸,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陷阱,磨利了爪子想要複仇,倉促之間卻找不到那個隱藏的獵人!
夜已深沉,整個驛館一片沉寂。
燈火通明的房間裏,衛嶺一臉陰鶩,來來回回地踱著步。
曾幾何時,他也以為,一切盡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隻要蘇家兵敗,自然就不會再興兵事,北安與炎國就能夠相安無事,皇帝可安享富貴,而他自己不僅能夠掌握朝政,還可以把控一些商團的命脈,使其為自己斂聚財貨。
怎麼都沒有料到,炎國會聯合魁族的狼騎兵,踏破宣陽城,一舉殲滅蘇家軍。
宣陽城是否安寧,他倒不在乎,但是蘇雪瀾之死,卻太出乎他意料。
那一刻衛嶺突然發現,原來炎國的目標,從來都不是什麼洛西之地,根本是想逐步蠶食北安國,最後一舉攻破元京!
元京若不存,他衛家又安在?
有那麼一瞬間,衛嶺終於明白,或許他那個倔強的兒子,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的。
但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
更何況,他是一國宰相,即便是錯,那也不能回頭。
隻能,將錯就錯!
翌日,天剛微明,一夜未眠的衛嶺才踏出房門,卻驚見一人獨立在院中,背對著他。
衛嶺心中一震。
“越兒。”
“父親。”衛子越終於慢慢地轉回頭來,“兒子有事,想和父親商議。”
“進來吧。”
父子倆回到房中,相對而坐,衛子越先斟了一杯茶,遞與衛嶺,方才開口道:“這第一件事,是與蘇家的婚約,孩兒不願取締。”
“什麼意思?”衛嶺雙眸微睜,“當日,可是蘇雪瀾親自退的婚,此事元京城上下人等皆知,她蘇雪瀾不願與你有半分牽扯,你又何必固執己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