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趁機又對彭閣老道:“如今時間不長,想必長公主走的不遠。還是要辛苦閣老,去請歸德千歲回轉再次入宮。”
彭閣老心裏卻是十分猶豫。方才他毫不客氣的將長公主驅離了,現在卻又去主動請回來,這太丟麵子了。
徐首輔為彭春時解圍道:“使喚幾個人去請足矣,何必勞駕彭閣老。”
李佑正色道:“首揆此言差矣,長公主千歲殿下乃先皇帝女,天子同胞長姐,身份尊貴,豈能容許隨意喝去後又呼來的?讓外人看去,隻要笑我等朝臣驕慢自大不識禮數!非得彭閣老親自一行不可!”
彭閣老被擠兌的無奈,隻得出殿而去。正要招呼些人,速速先去攔住歸德長公主,卻遠遠望見歸極門下停著鸞輿一座。
有資格在宮中乘輿的人,一個巴掌都數的過來,估計是熱衷朝政的歸德長公主沒有走遠,停在那裏等消息。
彭閣老心底略寬,一是不用跑遠路去追趕了,二是歸德千歲如此熱心,肯定有興趣回來參與,不用擔心失敗。
彭閣老以宰輔之尊,天子見了也得稱一聲先生,再怎麼也不可能過於放低身段。上前略略說得幾句,歸德千歲便痛快的答應了,又起駕向慈聖宮方向而去。
武英殿中鴉雀無聲,氣氛比剛才更加壓抑。彭閣老回來也沒有改變狀況,各自沉默著若有所思。
時間漸漸進入了申時,放在平常,快到結束一天工作的散衙時候。而現在,二十來個朝臣在武英殿中靜立,七十餘個朝臣在午門外等候結果。
天黑宮門便要落鎖,如果問題不解決,象征天子皇權的寶璽就要流落在宮外過夜。
參與了今日大諫議的眾人心裏都有幾許患得患失。
一方麵膽敢進諫封存寶璽,將太後逼到拿寶璽製氣,使他們集體的榮光,近幾十年來,何曾有過更能展現士人風骨的時刻?足以載入史冊重重寫上一筆!而他們的大名將與先賢同列,對了,回頭要製作一個大諫議題名錄!
另一方麵,若寶璽真出問題卻又美中不足了…
又等了半個時辰,內監重新將金屏擺上,在珠簾後,太後再次登上寶座。
彭閣老心知時間緊迫或許是好事,禮畢後便出列為自己的“言辭不當”連連謝罪,此時他可不敢再說什麼撐場麵的話了。萬一太後又發怒走了,那真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隨即語音一轉,彭閣老舊話重提道:“寶璽乃國之重器,萬萬不可輕忽,奏請聖主將寶璽收回宮中。檢校右僉都禦使李佑逾越妄言,致使寶璽離宮,請貶雲南為驛丞!”
還是要按老慣例,正常情況下為了君臣媾合,“帶頭大哥”必須賜給他求仁得仁的光榮…誰也不能指責公報私仇。
彭閣老可以斷定,如果他不如此奏請,隻怕依照某些事先擬好的劇本,李佑將會上前請罪,而且必將言辭巧妙新穎,既令人深思又感人肺腑,還具備深刻的道理。以李佑的口才,做到這點並不難。
然後聖明的慈聖皇太後受到觸動,幡然悔悟,而歸德長公主也出麵大力斡旋。最後君臣和解,皆大歡喜。
這個過程看起來將是非常圓滑順暢、合情合理、水到渠成的,想必提前精心準備的劇本,不會讓任何人看出破綻。
所以彭閣老要搶先奏請對李佑從重處分,阻斷了李佑深情自白的表演機會。
即使後麵李佑站出來繼續演出,有自己的奏請處分先入為主,李佑的深情表演效果的就差了很多,很多後續動作將會顯得生硬艱澀。再說自己也不是吃素的,掌握住了主動權,見招使招,繼續逼出破綻並不難。
眾人印象裏,太後對李佑是痛恨到咬牙切齒的,若當朝大學士為了讓太後先消氣,提供了一個重重處置李佑的方案,而且這個方案是符合傳統觀慣例,不會引起群臣逆反,那麼太後理所當然是馬上準奏的,不會有任何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