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不離眼中一變,深藏殺氣。靜阻止了他,淡淡道:“煩請小師傅帶路。”
古老寧靜的石塔在夜色的籠罩下更加幽僻,兩個武僧仍像兩尊塑像一般聳立塔外。撥開厚重的灰布簾,小和尚一臉開心地圍繞著主持轉動,眼睛還不時瞄向靜。
老和尚臉上印著一道深刻的刀疤,與悲憫平和的眼神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就像一正一邪,一神一魔。他聽到腳步聲,睜開了雙眼,向我點點頭,掃向靜時,手中早已打磨得圓潤的灰褐色佛串霎地斷裂,一粒粒地滾向地麵。
他發抖地站立,手指有些哆嗦:“你、你、竟是你-------”屈不離立刻擋在靜麵前,戒備地盯著老和尚。
好一半天,老和尚平複下來,搖著頭苦笑道:“老衲失禮了,不過施主的確像老衲一位故人。”我沉思道:魏老爺見到靜時,也是一臉無法置信的反應,靜到底是什麼人?老和尚與魏老爺口中的故人又是誰?
老和尚仔細盯著靜,繼續道:“想必施主與西域侯有極大的淵源吧!老衲原本怕傷及無辜,讓各位施主離去,不過現在看來,是老納多慮了。”屈不離厲聲問:“你是何人?”
老和尚目光平和地回答:“老衲法號‘塵緣’,是‘勿隨’大師的弟子,四十年前曾是西域侯府中的一名管事,隻因老衲一時貪欲,犯下了滔天大罪,被迫亡命天涯。”
靜目光如水,淡然道:“我們與西域侯府沒有任何關係。”屈不離冷冷道:“老和尚,想必你也看出了端倪,西域侯府中有一撥人快到了,你難道懷疑我們與那些人勾結?”
老和尚笑道:“老衲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何況我是個早就應該死的人了,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晚。我不敢連累各位施主,請各位與小鬆、了左、了右從地道裏離去。”
我奇問:“小鬆不是小鬆鼠的名字嗎?”老和尚撫了撫小和尚的頭,擺手讓他出去,緩緩道:“剛才那個小和尚就是小鬆了,他並非本寺任何一個僧人的弟子,隨時可以還俗。四十年前我亡命天涯,東躲西藏地過了二十多年提心吊膽的日子,幸虧當時西域侯並沒有下殺伐令,而是像貓戲老鼠般派人追捕我,致使我留下了性命。這是一場令人絕望的逃跑,我每天戰戰兢兢、魂不守舍,有一日到了一個小村莊,被一對夫婦給收養了,可是沒過多久,追捕的人又到了。為了弄斷一切線索,我殺了那對夫婦,可正要向繈褓中的小鬆下手時,他明亮的大眼睛盯著我,一念之下,留下了他的性命。我一個人逃跑尚不支,何況還帶了一個嬰兒,其中艱辛可想而知。終於,我再也支撐不住了,準備抱著小鬆跳崖自殺,卻被師傅‘勿隨’大師救了。
說也奇怪,西域侯府出了一件大事,再也沒人追殺過我,我也因此安頓了下來。當時我滿臉戾氣,不肯就此屈服於師傅。師傅見我帶著小鬆,認定我並非無藥可救的人,固執地感化我。
二十年啦,小鬆也長大了,沒想到我這樣一個人竟在寺裏修行了二十多年,真是造化弄人!”
他頓了頓,繼續道:“老衲罪孽深重,今日便是我贖罪之時,各位施主快快離去吧。”
靜眼中似有不解,準備開口詢問,卻被屈不離打斷:“煩請大師安排吧!”
老和尚把小鬆與門外的兩個武僧叫進來,吩咐道:“你們帶各位施主從密道離開,永遠別再回來。”
兩個武僧一聽,滿麵含淚,跪了下來:“我們願跟著主持生死與共。”老和尚歎道:“癡兒,若不聽我吩咐,我隻有以死謝罪了。”兩個武僧悲切站起,轉動一尊佛像,顯出了一條秘道。
我發現那叫小鬆的小和尚仍然含笑地盯著靜,滿臉癡傻,似乎沒有感受到外界的變化。老和尚目光歉疚:“老衲帶著小鬆一路逃跑,雖保住了他性命,終是讓他混沌一生啊------”我倒吸一口氣,怪不得著小和尚行為怪異,原來竟是個傻子。
屈不離哼了一聲:“就你這點把戲,能瞞住西域侯府的人嗎?”老和尚平和道:“老衲定會拚了性命護送你們出去。”兩個武僧聞言,一連悲憤地盯著屈不離。
兩個武僧拖了小鬆入了秘道,我們緊隨其後,外麵一陣響動,想必是老和尚封了秘道。
多年後,我才知道老和尚在我們走後,引動了機括,毀了石塔,而他自己也掩在了碎石之下;他竟真的拚了性命,護了我們安全;曾經滿手血腥的人,竟真地成佛了!
我當時卻沒想到,這個逃亡的開始,將我和靜緊緊地纏在了一起,一生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