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換了一身男裝,手執一把折扇,倒頗有佳公子之風。西域雖名以上是朝廷的轄地,但經過幾十年變換,天朝不複從前,各地藩王分封割據,所以西域少主親自前來納貢,倒是給足了朝廷麵子。昨日太後還彰顯盛世,實不知境況堪憂。
來到驛站門口,我取出一枚玉牌,道:“我是丞相派來的。”守衛仔細地驗過後,才肯放我進去。我有些得意:商夜給的令牌竟如此好用。
靜的庭院幽深寧靜,淡雅含蓄,我四處尋找他的身影,暗中思量著要嚇他一嚇。穿過有些蕭瑟的回廊,靜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立於湖旁,淡淡地凝視著遠山,他總喜歡依水而立,倒像是會隨時伴水離去。
我躡手躡腳地向他的背影走去,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故意粗啞著嗓子:“蘇公子,你已經落到了我的手中,快叫你手下拿錢來贖吧。”他似乎怔了一怔,輕輕地將我的手握住,似在歎息:“阿無。”
我無奈地抽回手,他轉動著輪椅,對我粲然一笑。他比以前更清瘦了些,眼頰深陷,更似林中仙影,在風中愈顯單薄。
我忍下心中酸澀,故意拉下了臉,惡聲惡氣道:“你自己不就是神醫嗎,怎麼瘦成這樣子,是不是沒有按時吃飯?呆會兒我問過青兒,你不老實回答,看我怎麼罰你。”
靜的神色頗為欣喜,我氣悶道:“別人罵你,你倒高興。”我依著他坐在一旁的石塊上,他拉起我:“地上寒涼。”
我去尋了兩張毯子,一張為他蓋在腿上,另一張鋪在地上,席地而坐。我好奇地問:“青兒和屈不離呢?”
靜淡淡地笑道:“青兒一來帝都,就嚷著要出去見識一下,這會兒應該在外麵玩野了,他應該就在不遠處。”靜口中的他指的是屈不離,我恍然大悟:為什麼我會進得如此順利。
口中暗自嘟囔:“屈不離整日就會裝神弄鬼。”一根竹枝猝不及防地飛來,插在了我的腳邊,嚇得我一頭冷汗。
我心中暗想好男不與女鬥,好漢不吃眼前虧,趕緊扯開了話題:“公子,你要在帝都呆多久?”他眉宇間有些固執:“叫我名字。”我被他的跳躍性思維給嚇住了,沒有反應過來,口中卻訥訥地叫道:“靜。”
他綻出笑容,溫柔地詢問:“你身體好些了沒?”我立刻忘了自己的問題,回答道:“我是誰呀,雷打不動,風吹不垮的天下第一。”他寵溺地看著我,拉過我的手腕為我把脈,柔聲道:“恢複得不錯。”他的聲音忽地有些失落:“他待你好嗎?”
我有些沒有反應過來,轉念一想,依西域侯的勢力,我的身份靜肯定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應該指的是商夜。我含糊不清地“哦”了一聲,慢慢道:“我叫秦無依。”希望他不會追問為什麼是秦而不是顧,難道我要告訴他我並不是成帝的親生女兒,我隻是他的一顆棋子而已。
靜淡淡道:“我喜歡叫你阿無。傻丫頭,我並沒有怪你。”真要命,靜每次都對人這麼好。我看了看天氣,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由晌午聊到了黃昏,我開口道:“我該回去了。”
他愕然地抬頭,訥訥道:“你,你不能多留一會兒嗎”我搖搖頭,他忽地像想到什麼,高興起來:“我從西域帶了幾個廚子來,他們會做正宗的雪蓮蜜,你不是一直喜歡吃嗎?”
我不忍拒絕,推他進了屋。他給我盛了一碗,淡笑道:“這些雪蓮都是從雪山上采下來的,我讓人一直用冰鎮著,風味極佳。”我胡亂地咽下幾口,狠心道:“靜,我該走了。”
他神色黯淡了我下去,但仍笑著:“你,你再留一會兒,我,我還帶了些西域特產來。”
我強忍苦澀,道:“靜,我們隻能是朋友,我,我是商夜的妻子。”此次,不能再給他留下任何的希望,越是拖遝越是傷人。我繼續道:“若是...若是...我們不如不見麵的好。”
他的手緊緊地握住木櫞,泛青的血管依稀可見,他的聲音有些淒然:“朋友麼...我知道了,我不會勉強你的。”他竟然還笑著說:“明日你可以帶著我熟悉帝都的風土人情嗎?”他的眼中分明是痛苦。
我扭過頭,喃喃道:“隻要我們是朋友,我自會來找你的。”他的臉色越發蒼白,單薄的身體愈發蕭瑟,他仍然溫柔道:“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點點頭,忍住眼淚,快步離去。到了丞相府,我對隨行的人吩咐:“我已經到了,你們快回去吧。”那幾個護衛不為所動:“公子吩咐了,要看著姑娘進了府,我們才可以離開。”我心中煩悶,惡聲惡氣道:“隨便你們。”
我在院中站了一會兒,吹了些冷風,清醒了一下自己,攔住過路的丫頭:“丞相在哪兒?”那丫頭猛然見了我,跪了下去:“丞相,丞相在書房。”我心中更加苦悶,也沒管她,直接向書房奔去。
他一絲不苟地站坐在書桌前,執筆批閱公文,我推開門的聲音竟也沒有驚醒他,我有些悵然地掩上門離去,不知是否聽錯了,書房中似乎碎碎地傳來毛筆落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