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蘊初一輩子忘不了的就是《馬關條約》,這在他幼小的心靈裏留下了永生難忘的印象!
《馬關條約》議定,中國承認朝鮮為獨立,割讓台灣全島及所有附屬島嶼、澎湖列島、遼東半島給日本;賠償日本軍費庫平銀兩萬萬兩;開放沙市、重慶、蘇州、杭州為通商口岸等。
後來,由於列強害怕日本占利過劇出麵幹涉,遼東半島沒有割成,卻要中國“補償”“贖遼”銀三千萬兩!
曾有人摸著吳蘊初的小腦袋說:
“那兩萬萬三千萬兩,連你也得攤上五文錢——你也得拿出你爹爹幾天的‘束囗’呢!”
爹爹的幾天“束囗”,若是一家十口呢?豈不是爹爹一兩個月的“束囗”,也就是說得一個十口之家一兩個月的不吃不喝不穿不用才行!反過來,如果不是被人搶奪了去,那麼所有的十口之家,特別是那些不得溫飽之家,不是至少可過上一兩月的好日子麼?
非得強大起來不可!
清政府閉關鎖國老大自居的結果,終於被帝國主義的大炮打得牆頹戶倒,被動地弄個門戶大開。帝國主義者如強盜。不,比強盜更強盜,連一些痞子流氓式的傳教士、奸商們也來作威作福,任意地踐踏擄掠,弄得主權殆喪,國格被侮,種種屈辱不堪言狀。這固然是帝國主義列強可惡,可你自身呢?倘若強大,倘若先進,倘若富足,泱泱大國,芸芸眾生,相對而言,列強不都成了“小國寡民”,他們想欺侮,敢麼?能麼?
一塊肥肉,再大再美,放在一個藩籬下牢又十分敗腐的環境中,招來的隻能是蒼蠅、野獸;且愈大愈美,時間愈長,招來的也就愈多;一棵梧桐,根深幹粗,枝繁葉茂,招來的隻能是鳳凰與靈雀。蒼蠅、野獸是不僅貪婪無厭,而且肮髒性蠻,自隻能帶來禍害,而且是無邊的難容難忍的禍害,且不容香風吹人;鳳凰、靈雀,卻不僅能為梧桐生色增輝,而且那美麗的歌喉更增了無限的佳音妙境,且不許惡鳥擅臨。
列強各國,自也是世界的,人類的,而凡有人群的地方,無不好與壞並存,就是說既有“蒼蠅、野獸”,也有“靈雀、鳳凰”,過去是這樣,如今與未來的苦幹年內也必是如此!
吳蘊初是在二十周歲,即1911年,經過六年的艱苦學習,從兵工學堂學成畢業了。這一年也正發生了中國幾千年曆史上的一個極為重大的轉折,結束了封建帝製!
1915年的冬天,天津有幾個人想集股辦個硝堿公司,通過人約了吳蘊初去一同籌辦。吳蘊初覺得硝堿當時在國內還沒個像樣的廠家,辦好了是為國家民族增添了一分實業,他也大有用武之地,就欣然答應下來,並知會了原本在那實習漢口鐵廠,整裝北上了。豈知滿懷熱望、千裏迢迢地趕到天津,卻兜頭被潑了一盆冷水:
股東們不幹了。
於是他就被困在了天津衛。客居外地,舉目無親,又沒了工作,自也沒了收入,實是度日艱難。可他仍不死心,仍想在天津找找出路看。天津的冬天不似上海,是較冷的,而他所住的房子裏又連個火爐也沒有,實在是苦不堪言。
直到1916年春,接到漢陽的來信,它才重又南返。
為了提高生產效率,漢陽鐵廠決定試製在國際上已采用於築爐的效能很好的矽磚與錳磚。
而所有的有關技術人員施出了周身解數也試製不成,花費不少,毫無結果,怎麼向廠方交代?正自進退維穀,突聞吳蘊初已返回武漢,便如獲救星。
吳蘊初雖說當時隻有二十五歲,可他是上海兵工學堂化學專業的高材生,在漢陽鐵廠的一年多化驗中也甚為稱職,料必有些把握。即使不成功,那也可以從旁證明一下,試製不出來,並非完全是他們無能。於是,就把這項試製的擔子推給了吳蘊初。
吳蘊初是有備而來的,矽磚與錳磚他雖未製過,也沒讀過有關的技術資料,可憑他的化學知識與分析,覺得這個難題雖大,他還是比別人有些把握的。何況國內矽磚與錳磚基本上還是空白,一旦攻下這個難關,不僅於漢口鐵廠,對全國的冶煉企業都有好處!
他早已立誌就是要找難題攻,就是要為前人之所未為,否則,如果亦步亦趨地跟著別人走,又怎談得上救國於自強呢?
列強之所以強,主要強在他們科學進步、技術先進上,他們使用的許多東西都較中國是先進得多的。
中國必須先加足了勁,把他們有的都也有起來,就是說攆上去,然後再設法超過去。不然,何以言強?而要有所無有,列強是不會給你的,就隻有自己去努力創造。如今矽磚、錳磚的試製正屬於他要尋找的類型。莫說還大有油水,就算對他的好處沒有一般人希冀的那麼大,他也要幹!莫說還有些把握,就是再多費些力氣,多花些心血,他也要試製成功!何況一旦成功,對他的本領與身價自也會得以明顯的提高,也就更便於實現他的願望。因此,他的決心甚大,自然也就信心十足,他不相信外國能為的,他不能為,而且也並非特別艱深的課題。他覺得他一定能也一定會辦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