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略沒想到豪放的何矜竟和自己談得如此投機,從那以後,每天花滑隊下課後,同學們都走完,阿略和何矜都結伴在花滑館裏練習,兩人發狠的程度如果讓白天學習的同學們瞧見肯定會自歎不如。悲痛生發出的巨大能量使他們看上去像兩隻上足發條的機器在冰麵上不歇氣的“舞蹈”,然而,同樣一段音樂,唐小艾和歐陽俊演繹是那樣和諧、飄逸、靈動,而阿略與何矜合作起來卻如兩隻不配套的鑼與鈸,怎麼樣也敲不出像樣的節奏,況且阿略的基本功,尚未完全過關,因此,兩人從冰麵上爬起的時間,又占去他們練習時間的一半。盡管何矜不斷的給阿略鼓勁,但他們的“舞蹈”用“勞作”來形容可能更加貼切。他們每天這麼夜以繼日的刻苦“勞作”,有一雙眼睛其實一直在留意,黑暗中“哎”的一聲仿佛在說,照這樣練,一百年也無濟於事。這個人就是小那天。 終於,這一天,在阿略和何矜跌了108跤之後,兩人趟在冰麵上都不想再爬起來。兩滴絕望的淚水從何矜的眼角滑落,阿略竟然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其實他心裏也不好受。 “走,喝一盅去,哥們!”何矜首先爬了起來。 “什麼喝一盅?”阿略也慢慢地爬起。 “喝酒啊!”何矜俯視著阿略。 “我可從來沒喝過酒。”阿略的確沒撒謊,他從來沒喝過酒,他從來沒想到要喝酒,甚至很奇怪為什麼那些多人愛喝酒。 “沒喝還不會學啊!是不是爺們?”何矜嗓門挺大。 “喝就喝唄。”阿略心想,也沒必要上綱上線呀。 禦下裝備,收拾完東西,兩人來到了離何矜家大略一站多地的一個露天夜宵攤。何矜叫了幾個小菜,點了兩瓶二鍋頭。 “走一個。”和阿略碰了一下杯,何矜吱溜先整了一滿杯。 阿略望著何矜有些傻眼。用舌頭舔了一下杯中酒,慢慢咽下,隻感覺一縷火線至上而下直燒到胸膈間。 “碰杯就得幹了”何矜指著阿略手中的酒教育阿略。 被一個女孩這麼指著,阿略哪裏掛得住,一咬牙一閉眼,將手中的酒就全倒了下去。一杯酒下肚,隻感覺一陣翻江倒海,一股熱浪從腹間隻湧上來,阿略趕忙壓住,臉漲得通紅。 “好!這才像個爺們!”何矜更見爽朗,“趕緊吃點菜。” 阿略胡亂夾了些菜塞進肚裏,果然感覺好了許多。 幾杯酒下肚,何矜的話開始多了起來:“兄弟,我問你,你知道人活著到底是為了啥?”人活著為了啥?阿略心想她怎麼問這麼無聊的問題,看了看何矜除了臉上多了些紅暈,並沒有醉意。 試探著說:“為了錢?” “狗屎。錢能買到健康嗎?錢能買到幸福嗎?錢能買到月光嗎?錢能讓你長生不老嗎?錢?”望著阿略的眼睛何矜一字一句的道:“錢就是狗屎!” 金錢不是萬能的,但也不至於是狗屎啊,阿略心想,錢雖不能把人變成紳士,酒精卻可以把一個女孩變成憤青。“為了理想?” “狗屎。”怎麼理想也成了狗屎?“理想是什麼?什麼是理想?解放全人類?你有多大本事就想解放全人類?誰解放過全人類?希特勒也想解放全人類,但他也殺害了多少人類?共產主義理想還是資本主義理想?最不想談的就是政治!政治是最大的狗屎。” 感謝時代的進步吧!不然這個憤青會把牢底坐穿,阿略心想。 “難道是為了……?” “狗屎。” “我還沒說呢?” “一切都是狗屎。”那還有啥好說的?“除了一樣,……”還有一樣?在她眼裏居然還有一樣,不容易!阿略趕緊問:“那是什麼?” “愛。”陳詞濫調嘛這不是!阿略夾菜吃,裝模作樣地和何矜碰了一下杯,喝下去一大口酒,懶得再問。 何矜又是一口幹了,開始有點語無論次:“我就是愛神。”阿略一口酒差一點沒噴出來,全鼓到了嘴裏趕忙又咽了下去。隻聽何矜繼續道:“你知道我最先愛上的是什麼?”該不會是頭驢吧。“唱歌。”愛唱歌就叫愛神,那愛看電影,看玩電腦那是不是也能叫愛神?這樣,豈不雷宇、顧盼、許可都成了愛神?噢,天啦!饒了我吧。“你知道吧?我從小就愛唱歌。聽我媽媽說我出生的第一聲啼哭就像是在唱《我的太陽》,聲音那個嘹亮!”說著竟準備亮兩嗓子,被阿略強行製止住了。“去唱卡拉OK同學們還送了我一個外號‘麥霸’,哈,麥克風到了我手裏就成了我的獨唱音樂會了。厲害吧!年輕一點的時候,我想當一名歌唱家,還曾經去一家最大的歌舞廳應聘,後來那個老板說你還是去別的地方吧,聽別的歌手唱歌要錢,聽你唱歌要命!你說這老板多會誇人!”沒錯!“後來我愛上了什麼你知道罷?”肯定不是人。“跳水。”果然,人人都可以是愛神。“看到其他同學跳水我就特別喜歡。輕盈地起跳,筆直的入水,濺起一點點小水花,太美了!我的起跳也很輕盈,入水也直,但是濺起的就不是小水花了,而是——磨菇雲。她們還笑我河馬上岸,水退三丈。不就是說我肥嘛!我減肥,減,堅決減。我聽別人說騎馬減肥效果好,於是我就愛上了騎馬,騎了三個月,人沒減瘦一斤,馬卻減了20斤。”阿略忍住不讓自己笑出聲。“直到看見了他,我便愛上這項最美的運動還有……”何矜有些口齒不清了,聽到這裏阿略剛才還想笑的心突然喀登一下變得好像失去了重心。端起桌上的杯子將裏麵的酒一口蒙了,複又倒滿,衝何矜粗了嗓子叫道:“來來來,走一個。”兩人對飲了一杯。阿略感覺全身熱血沸騰,忽然覺得酒這個東西還不錯。說起話來就那麼說不出地具有英雄氣概。“白天鵝,白天鵝怎麼啦!……蛤蟆就是愛吃。……”看到不遠處一隻高大的狗將一隻小一號的狗欺負的“汪……汪汪”的隻叫,阿略突然氣不打一處來,抓起桌上的骨頭狠狠地朝那大狗扔去。沒想到那大狗微一側身便輕鬆地躲了開去,這下阿略更氣,拾起手裏酒杯朝那大狗就扔了過去,這下又狠又準,眼看就要中標那狗一甩尾巴,竟將那酒杯掃落到一邊。阿略更是上了火,手在身上摸家夥,未果,最後摸出了隨身帶的那支鐵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狠擲了過去,那大狗更加沒放在眼裏,又用那尾巴去掃,沒想到一掃沒掃到那筆啪地砸在那狗腿上。那狗“汪”地一聲大叫跳起身來遠遠地朝阿略瞪了一眼,悻悻地跑得沒了蹤影。那小狗爬了起來,抖了抖一身濕毛,望了一眼阿略也跑了。“小畜牲,知道老子的厲害了吧。”阿略心裏心裏罵道。走過去把筆取了走了回來。“牛!”何矜衝阿略最後豎起了一個大拇指,而後一頭載在桌子上,默然無語了。阿略走過去還直搖她。“哥們,來,再走一個!”除了鼾聲哪裏還有半點動靜。 街上,華燈閃爍,清風徐來十分的涼爽。然而阿略卻感到十分悶熱。背負著何矜異常沉重的肥大身軀,阿略隻感到一陣頭昏眼花,氣喘籲籲。腰被越壓越低,遠遠瞧去,有如一個小山包在自行向前移動。阿略雲裏霧裏的隻記得來時何矜指給他看的她家的地址就在這不遠處,怎麼現在覺得怎麼走也走不完似的,迷糊地想著那些工蟻能夠負起比自己體重重幾倍東西運動自如真是佩服得緊。終於,一顆有些眼熟的槐柏樹出現在前麵不遠處,抬頭一看,正是何矜指認她家的標誌,阿略心想樹都比別人家門前的長得粗壯。敲開了家門,一個中年婦女俺著鼻子隻揮手:“樓上,樓上。”原來她家住二樓,可要了阿略的命啊!這一層樓的距離可比他前麵走過的那麼遠的路更艱難。聲音很高的喊了幾聲也無人應,隻好一步一步地挪到她家門口,門倒是敲了一下子就開了,何矜父母像是早已候在那門後一般。何矜的家裏麵積不算小,然而,進得屋來卻仍然顯得十局促,不怎麼活動得開。將何矜扔在她自己的床上,阿略突然間感覺一下子身輕如燕仿佛脫離了苦海。兩位胖家長對何矜醉酒表現出出人意料的平靜好像已經習以為常,對阿略招呼的卻異常的殷勤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扇風點煙,又是毛巾擦汗,又是問長問短,仿佛是新女婿上門一般。本來想坐下來喘口氣的阿略慌得逃也似的跑了出來。糊裏糊塗地想,這要是小艾家的父母自己怕是要受寵若驚了。 “晚報。北京晚報。”一個白發老頭在路邊兜售晚報。 一陣晚風吹過,阿略感覺腹底一陣翻騰,先前被那寵然大物壓著,全部意誌全在怎麼趕快把她運回家,此時任務完成意識一下子迅速歸位,這時,隻感到一陣惡心,一張嘴“哇”的一聲連酒帶菜衝口而出——想不到肚子裏會有這麼多吐不完的東西,阿略扶著路邊的樹隻吐得連胃汁都賠上了。 此時,阿略的神誌肯定已經不是十分清晰,因為他隻感覺自己已經走到馬路的中央,高速行駛的汽車一輛輛從自己的身邊呼嘯而過,路邊看到的行人停住了腳步張大了嘴巴看著。這裏並非斑馬線,阿略搖搖晃晃躇躑行走。有好心的人衝著阿略高喊:“小心!小心”。阿略似乎聽到喊,回過頭,卻跌跌撞撞地徑往回走,驚得圍觀的人們發出了一片驚呼,此時,一輛超大五十鈴正全速向這裏駛來,駕駛室裏正放著當下迪廳裏最流行的搖滾音樂,司機的頭隨著音樂的節奏一前一後的伸縮著,活像是一隻搖頭晃腦王八。旁邊的座位上蹲著一頭大黑狗,毛皮烏亮。兩隻眼睛注視前方,看到汽車轉過彎來,那狗竟然伸頭咬了咬司機的衣角,那司機扭過頭去,那狗擺出一副可愛至極的樣子。那司機拍了拍狗頭,說道:“是不是要到你家啦!要到了就叫兩聲,OK?”等那司機抬起頭來,隻見前邊路麵一個醉醺醺的人就到了自己車前,那司機早慌得手足無措,楞在那竟忘了踩刹車了。眼見那車就要撞上阿略,路旁觀望的行人早嚇得齊聲驚呼。驀地,一個腳踏滑板的少年從路旁滑上車道,後麵一條小黑狗緊跑了幾步。眾人隻覺得眼前一閃,那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之勢搶到車前將阿略往旁邊一帶,那車颼然而過。那少年晚到半會後果不堪設想。人們正準備歡呼,後麵又有車子高速駛來,眼見這一下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過了,又是一陣驚呼,有的甚至閉上了眼睛,不忍心看到悲慘的一幕,眼見兩個人被車撞得高高的飛到了天上,哪裏還能活命?但是奇跡地,那少年背著阿略在空中一個轉體竟飄飄落下,緊接著又在後一輛高速駛過的前車臉上一個衝滑又在空中一個空翻,等再一輛車駛過時,那少年如法炮製最後以一個空中轉體三周半的高難度動作落地穩穩地滑到路旁安全地帶。真是不可思議!人群都呆了。良久,才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也不知是嚇暈的還是醉暈的,阿略最後隻叫了聲“師父”便暈了過去。 “晚報。北京晚報。”那邊那賣報的老頭繼續吆喝,略帶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