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在玉妝的心中也想要那樣笑著的,理它呢!天色已全黑了,不會有人瞧見的。玉妝便也褪了繡鞋和小容在岸邊嬉水,一同去逗那白鷺頑。
主仆兩個正玩在興頭上,遠遠傳來一陣清麗典雅的聲音,玉妝凝神傾聽,似有人在吹笛,悠揚柔和十分熟悉,玉妝便棄了那白鷺赤足上岸循著笛聲所引往樹搖影動的深處走去。
卻有人在月下吹曲笛,吹的是柳永的《雨霖鈴》:“多情自古傷別離,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笛聲勾起玉妝重重愁緒,憶起前塵往事,正值晚秋,她分明還記得也是暮靄沉沉的夜色,他吹著一曲低吟哀傷的小調……
他,難道身在此地?難道人在深宮?玉妝心下焦燥,也不去理會小容在身後叫她,拎著裙子一陣飛跑。
眼前花木扶疏看似清幽,穿過一壁以太湖石堆砌的月洞門之後,流水潺潺別有洞天。順著依台地而建的亭台樓閣急步而走,那笛聲越漸清亮圓潤。
是他,真的是他,這世間唯有他才能將此曲吹得如此悲傷,玉妝隻覺心跳到嗓子眼,她不敢也不肯相信,她與他,竟能重逢在這倉茫的深宮。
登上亭台的高處,玉妝望著月下玉樹臨風的身影,剛要張口去喚那人的名字,笛聲卻嘎然而止,那人緩緩轉過身,嫣然一笑:“君上哥哥,臣妹說的沒錯吧,臣妹的笛聲果真能在月下來引來美人兒。”
“太和郡主——”那一瞬,玉妝渾身一顫,懵了,記憶裏太和郡主那張明媚鮮妍的臉,活脫脫的出現在她的眼前。還有那雙帶著狡黠,帶著陰晴不定的眼睛,正忽閃忽閃不懷好意地望著她。
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遇到太和郡主……玉妝定了定神,調勻呼吸,隻見太和郡主頭戴漆紗籠冠,著一襲交領右衽長衣,分明就是年青公子的裝扮,女扮男裝、長身玉立,能以假亂真,玉妝頓悟:“你是故意引我而來的。”
太和郡主聞言笑容濃豔,壓低著聲音:“久別重逢我以為美人兒你會如我一般欣喜。”
玉妝蹙眉:“你意欲何為?”
太後郡主附在玉妝耳畔,聲音魅惑:“你說呢?”
嗅著太和郡主身上那股子濃鬱的忍冬香氣,玉妝沉吟道:“我答應過你的事,一件一件都做到了。”
太和郡主卻狡黠道:“可我還是不放心。”
玉妝待要再問,隻見馮昭儀和宮人簇擁著宣帝前呼後擁走了過來,馮昭儀匆匆望了玉妝一眼,與太和郡主相視而笑:“君上,這一回可是太和妹妹勝出呐。”
太和郡主便以曲笛上前去撩玉妝半幅濡濕的裙擺,故作輕佻:“君上哥哥,你快看看嘛,美人兒這裙底纖纖月,還赤著一雙蓮足——”
宣帝一眼望去,玉妝一雙三寸金蓮,纖如新月,一路淌來,沾濕了露水,更覺光潔瑩潤,不盈一握,想要把玩於掌中憐惜。
玉妝見眾人盯著她**的蓮足直瞧,窘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大周女子以小腳為美,更以纏成三寸蓮足最為矜貴。除了夫婿,便是在父母跟前也不能輕易示人,如今她於不經意間如此輕狂猛浪有失端莊,玉妝漲紅著臉,無計可施,隻得跪了下來,以裙子遮住蓮足,向宣帝頓首道:“臣妾宋玉妝給君上請安,願君上萬福。”
竟是宋才人。
宣帝如初夢醒,這才起頭將目光落在玉妝身上,借著明晃晃的八角宮燈,見她雖低著頭,耳廓緋紅卻清晰可見,如熟透的櫻桃一般,很是撩人,他克製地握緊拳頭,她是政敵的女兒,斷不能被她的美色所引誘。他猶豫著是否要將宋玉妝叫起,或是任由她跪著揚長而去,一旁馮昭儀卻含笑說道:“沒想到會是宋才人,我還以為才人離開碧芸宮之後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