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顏莘進來,正坐在榻上,滿心忐忑不安的容千青便忙著要起身過來迎接。
顏莘快走兩步,按住他身子,扶他倚下。
容千青原想著柳臻是她心頭最愛。如今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了這等大事,她自然是少不了要遷怒到自己身上的。
他並不是怕她發脾氣,也並非是因為覺得委屈。
縱然摔傷是難免的,但千不該萬不該,柳臻被劃傷了的是臉。不論對誰來說,這都是萬萬接受不了的事情。
他可以理解柳臻當時的心情。雖然他沒有當場就哭出來,但向來活潑的他突然緘默的一言不發,那種擔心絕對是發自肺腑的。
而換作是自己,更是會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皇帝總不會有那個心情整日對著位臉上有傷的侍君。即便是受寵如柳臻,也難保不被厭煩。
她又是那麼認真的人。傷到了柳臻,又如何能絲毫不去追究。
整件事情中,沒有盡到監管責任的自己,便一定會成為倒黴的替罪羊。
他思來想去,求別人幫忙是沒有用,也來不及了。隻能是托著自己身懷有孕,多說幾句好話,想法子避過這頓責罵。
然而轉念又一想,自己這身孕原本便不是她的意思。她那說一不二的性子,說不好正要趁著這番折騰,徹底出了氣。
他心裏又怕又難過。
一想到自己費盡心思,好不容易周全地得了這一胎,為此不僅永遠失去了留在文源閣的機會,也徹底失去了帝後二人的信任。
這些他都可以不計較。畢竟,比起自己一步一步建立起來的紮實可靠的根基,感情這件東西,在這種地方,是那麼地不堪一擊。
自己的將來,自然還是隻能靠自己。
皇後沒有嫡親的女兒。這是鐵一般的事實,怕是再難改變了。
而對所有的人來說,這都是很好的機會。
尤其是他。
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為什麼對這個孩子這麼執著。然而塵埃落定,再每每撫著自己的肚子,他卻又很安心。
而如今好不容易風波俱過,正是需要安心養胎的時候,卻雪上加霜般出了這樣的意外,又如何能叫他甘心呢。
他細細地回憶了當時的場景。宮侍慌張地進來告知他的時候,柳臻已經受了傷。而在場的人誰也說不出來當時是為什麼,或者是怎麼就那麼碰巧地出了事。
他自己宮裏的每一個人,都曾經是他挨個兒認真挑選、嚴格把關的。
在他的印象裏,不可能有任何一個人會這麼不穩妥。
當時自己也是慌亂得失了分寸。如今再坐在這裏細想,那個推倒柳臻的宮侍又的確是有幾分蹊蹺。
然而他又一時說不出來他到底奇怪在什麼地方。
剛才坐在這裏,聽到外麵傳過來的一陣子推搡哭喊的聲音,他便歎了口氣。
他是沒想到她愛柳臻愛得心切到這種程度,人一帶過來就連想也沒想地給拖出去殺了。反倒叫這事兒再也說不清楚了。
若是他能想到,來之前,他就會自己先好好責問那人一番的。
此刻,他隻能坐在那兒,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連起來,靜靜地想。
手段很簡單,目的也很明確。不久柳臻受害,還可以順便牽連上自己。
那個人,會是誰呢……
他腦袋裏亂亂的,一時又想,她叫人扶了自己,去她的寢殿外榻上休息,弄得他有些意外了。
他了解她得很。她一向是不會容人擅用自己的寢殿的。
先前自己得她喜歡、在文源閣的時候,倒是有過幾次被她破例允許在這裏歇息過的。
這畢竟是極大的恩寵了。雖然他知道,那不僅僅是因為自己。
她一向不喜歡過於有心機的男人。畢竟她是比自己大了好幾歲,經驗和閱曆是沒法兒比的。
在她麵前,自己的那些手腕兒,不過一目了然,如同兒戲一般。
雖然不喜歡,但她大部分的時候都不會去戳穿他。因為就算她洞悉一切,也沒那個心情和時間跟自己算計。
況且她是那麼喜歡顏淵覓——自己和她的女兒。所以也就肯愛屋及烏,多放縱自己一些。
事情終究是過去了這麼久。再一次坐在這裏,他發覺一向鎮靜的自己,竟然第一次迷茫得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她進來。
顏莘進來,挨了容千青坐下。一抬眼,滿滿地都是他雖極力遮掩卻無法全然拭去的恐懼和擔憂。
她暗暗地歎了口氣。想起自從他動了自己秋試試題之後,便更是對自己心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