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雄擺脫了繩索的束縛,被領著來到了神社的深處,他身上的製服被脫掉,潔淨身體用的冷水從頭淋下,又被穿上了稱為小忌衣的白色裝束。然後由黑發的巫女揮舞著大幣完成了袚除儀式,他便踏上了從拜殿後麵筆直通向山上的石階,這條路的傾斜度很高。
據說,他要去山頂上的岩屋,與傳說中祭祀著休息了千年的馬思魯神的豔乃神見麵,在那裏,如果他通過豔乃神的審視,被承認為是神的使者『鼠人』,就會直接被引見給馬思魯神。而神的武器,從那時起也就可以賜給他了。
清潔全身,連衣服也換掉,這些都是為了直接與神明見麵所作的準備。
因為神之住所將潔淨視為至關重要的事,要踏入其中,外界的汙穢是必須要徹底清除掉的。
正在為富雄引路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巫女。
被允許進入豔乃神所在岩屋的,現在就隻有這個老巫女了,其他無論是神主還是什麼人都是禁止擅入的。在富雄看來,他是希望那個有著大胸部的年輕黑發巫女、或是其他幾個巫女中的任何一個來給他帶路,但是這實在是沒辦法的事。
「……我說,為什麼隻有老婆婆你能跟那個『豔乃神』見麵呢?這個神社裏的所有人都是在侍奉她的吧?」
富雄一邊攀登著長長的石階,一邊向老巫女提問道。
老巫女頭也不回地回答說。
「能夠與神明直接見麵的,唯有直接受到了神明召喚之人。就像你這樣啊。」
「這麼說老婆婆你也是被神諭指名的吧。」
「非也,老身不同。」
老巫女搖了搖頭。
「你不同?那又是什麼意思呢?」
在富雄的反複詢問下,老巫女半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下去。
「……在這座山裏玩啊,不知何時,同玩的孩子中就會多出一個誰也不認識的。那便是豔乃姬了。豔乃姬很喜歡孩子,偶爾會混進孩子之中一起玩耍。如果遇到了她看中的人,便會約定好下次再一起玩啦。唯有立下了這一約定的人,才會被允許侍奉於豔乃姬左右哦。」
「不知不覺就多了一個人,這話聽起來就像鬼故事一樣啊……」
「……老身遇到豔乃姬之時才不過四五歲。那時跟夥伴走散,在山中迷路了,有一個留著齊肩短發的美麗少女突然出現,她溫柔地牽著老身的手,將老身帶到了山腳下。離開時,她說下次不要再迷路了,就直接從正麵的台階上來吧,這便是老身侍奉豔乃姬的開端了。當時老身並不知曉豔乃姬之事,也不知這山是不能擅自攀登的,因此第二天一早便要穿過拜殿、自己上山去,卻被神社中的人責問了,於是才明白那位便是豔乃姬。如今老身還清楚地記得,她那雪白的手,真是位美麗的小姐。」
「你說還清楚地記得,可是現在你也能見她的吧?去獻供品之類的。」
富雄歪了歪腦袋。
根據他在山下聽到的說明,叫豔乃神也好,叫豔乃姬也罷,她就是以始終不變的容貌侍奉著馬思魯神的。既然如此,以前見過的樣子跟現在的樣子應該沒什麼不同吧?那為什麼要用這種像是在說老故事一樣的口氣呢?
但是,聽到富雄的疑問,老婆婆輕聲笑了笑,搖了搖頭。
「神明隻會在小孩子麵前現身。當老身正式作為一名巫女侍奉她時,對著應該是在禦簾對麵的豔乃姬,就唯有老身單方麵在說話了啊。即使如此,偶爾似乎還能聽見,那有如銀鈴般可愛的聲音微弱地傳出來呢。」
顯得有些寂寞地說著,老巫女輕輕歎了一口氣。
富雄不知怎麼有種不詳的預感。
聽她剛才說的,這個老巫女見到豔乃姬或者豔乃神的事,說到底還是她記憶不確定的幼年,發生在山裏的。她好像沒有在岩屋裏實際看見過那個豔乃姬。
……真的存在嗎,那個叫豔乃姬的家夥。
富雄不禁在心裏嘀咕起來。
根據那個黑發的大胸年輕巫女的說明,豔乃姬原本是人類,卻被賜予了不死之力,自千年之前起便以不變的容貌侍奉著神。要是再早一點的時候,他肯定是不會相信這種話的吧,可是既然那個猿神什麼的都出現了,他覺得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也不算什麼了,就沒有吐槽,當耳旁風聽過去了。而且因為老巫女說她如今也在照顧著豔乃姬,暫且不論是不是真活了上千年,至少豔乃姬這個人物應該是現實存在的,這麼想倒也沒什麼疑問。
然而,要是沒人在岩屋裏見過豔乃姬的身影,事情就不一樣了。
說起來,隻要冷靜地想一下,一個人要保持容貌不變存活上千年,這種事再怎麼說也是不可能的。
搞不好,她其實早就死了,隻不過還是被當作活著,像生前一樣照顧著吧。在那個高野山上,確實也有一位成了即身佛、也就是幹屍的弘法大師,被信徒們照顧著,就像他還活著一樣,據信徒之間的說法是「他如今也活著在禮佛」,這個神社裏的豔乃姬不會也是類似的情況吧。說是樣子跟千年之前沒有區別,隻不過是變成了幹屍,所以才不會改變了吧……?
在昏暗的黃昏時分,與陰暗岩洞中的少女幹屍麵對麵。就算是對基本上沒什麼神經的富雄來說,這也實在是有一點驚悚了。再說了,叫他跟幹屍見麵對話,他也挺為難的。怎麼樣才能幫他傳達個消息給馬思魯神,直接把神的武器賜給他就好了。
「我說,老婆婆。那個叫豔乃姬的,真的現在還活著嗎?」
富雄忍不住向老巫女確認起來。
老巫女頭也不回地答道。
「那是當然。證據就是,在祭祀之日供奉上食物,必然會有食用過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