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滲入草地,遍地的斷肢死屍,一直延伸到視野邊緣。然而盡管是在這樣的戰場上,卻還是能夠聽到耳邊傳來的悲鳴聲、呼救聲和怒吼聲……
“團長!”
灰發的少女朝自己回過頭來,在對方焦急的呼喊聲中,正在被一群人圍攻的自己……自己徒勞地睜大雙眼,就這樣看著少女被橫飛的箭矢穿透心髒。戰場頓時安靜了下來,圍攻自己的人全部都消失不見了,好像為了讓出空閑令自己感受心中的惶恐和絕望一般。
不要……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她不能死在這裏!
“不!——哈……呼……。”
萊恩維特猛地從床上彈起來,眼前那些凝固在一起的色塊逐漸消散,清晰而熟悉的世界重新回歸。青年人的右手在枕邊摸索,然後很快掌握了佩劍的劍柄。彎腰坐在床上的男人臉上浮現出苦笑一般的表情,或許是為了自己與時俱進的噩夢。
萊恩維特已經很久沒有夢見自己手刃仇人的畫麵了,畢竟那件事情在差不多兩年前就已經得到了徹底的解決。這個男人已經不會再為自己第一次殺人的事情而念念不忘了,自己花費了十多年才學會坦然麵對罪惡,這一點比起騎士團中的許多人,都大大的不如啊。
然而新的噩夢卻主動纏了上來。如果不是這些戰後屢次出現並深深折磨著自己的噩夢,萊恩維特或許也不會意識到自己對於在戰場上看到艾斯蒂爾這件事,究竟有多麼的後怕。這是作為騎士團團長的萊恩維特無法想象的恐懼。
自己當初還在蘭蒂斯的時候,就在為最終戰而感到不安。畢竟這與以往的所有戰鬥都不相同,自己既沒有掌握絕對正義的信念,也不具備一定勝利的信心。彼時,萊恩維特才剛剛發現自己對少女心存愛慕,這樣一個堅定的想法就浮現在腦海當中:自己不希望艾斯蒂爾加入這場屠殺的盛宴,即使戰時無法得到對方的鼓勵也好,心愛的女人最好能夠離死亡越遠越好。
他與少女約定好戰後再見,也表明過了自己的心意。萊恩維特在了無遺憾的狀態下走向戰場,卻未曾料到會在關鍵時刻看到渾身浴血的艾斯蒂爾,如此突然地出現在自己麵前。那個時候,作為團長的自己仍在機械式地收割身邊的生命,但是理智卻清晰地告訴自己:贏不了,幸好艾斯蒂爾不在這裏,騎士團贏不了,全滅隻是遲早的事情。
因此,在看到少女衝入敵陣時,自己的心情被喜悅和恐懼分割成兩塊。如果不是蘭蒂斯的援軍即使趕到,自己就很有可能眼睜睜地看著發誓守護的女人死於亂戰。不……盡管現在塵埃落定,萊恩維特還是覺得虧欠了少女很多。這樣殘忍的殺戮,她不應該加入的;這樣沉重的罪孽,少女要花費多少力量才能背負起來……
萊恩維特從床上起身,他如往常無數次一般認真著裝。戰後作為功臣,自己的受封“侯爵”的爵位,也在帝都典伊擁有了自己的府邸,不過這些對於自己來說並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地方。萊恩維特仍舊是騎士團的團長,自己能夠負擔守護騎士團責任的時間便是就職的期限。將長劍扣上腰帶左側,有著和製服同樣顏色頭發和眼瞳的男人走出房門。
團裏的日常總能給自己帶來安定感。午間的休息時間,萊恩維特坐在自己的辦公室內,甚至能夠聽到窗外團員們被罰跑圈時的腳步聲。自己想要獲得的東西,也不過是這樣一個與昨日並無差異的今日罷了。不過今天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見到艾斯蒂爾……
叩叩叩。
萊恩維特收回飛出的精神,沉聲說了句“進來”。進門的那個人擁有一頭灰色的短發,她手中捧著一疊厚厚的文件,卻還是在進來之後熟練地將門帶上。艾斯蒂爾微笑著叫了一聲“團長”,然後邁著輕快地步伐朝自己走來。
“團長應該多和第一分隊的那些家夥溝通一下感情了,真是……為什麼每次送文件都要讓我來做啊!”少女有些氣惱地鼓起臉頰,她雖然口中如此抱怨著,然而眼中卻流露出活潑的笑意。有誰能夠想象,不過兩個月之前,少女也曾加入了有如絞肉機般的戰場,並且一直奮戰到最後一刻……
“辛苦了。”一直以來都是,能夠有你在身邊真是太好了。
聽了自己這句話,少女有些脫力地將文件放置到自己手邊。“萊恩維特不是在和我客氣吧,就算隻是上下級關係,都已經這麼多年了,免掉這種無意義的對白應該不成問題啊。”
在那之後……自己和艾斯蒂爾之間的關係也已經曝光。雖然略微有些不適應團員們時不時朝自己投來的促狹的眼神,不過意外地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也許隻是為了能夠讓少女停棲在自己身邊,盡早做一些有助於穩定關係的事情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