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蒼是不公的,三年前羽落奪去了他的半壁江山,三年後風都的劫數,羽落在昏睡中渡過,卻由他來承受風都的劫數。
隻是,他是帝王,生來便有保護自己子民的權利,十八年來他一直以一個帝王的姿態來要求自己。
帝王,可以指揮著自己的子民虐奪不屬於自己的土地,可以徭役百姓隻為一場江南煙雨,或者傾覆天下為美人一笑。
可是,千年來,又有多少帝王願意犧牲一個帝王的尊嚴換取一方百姓的生存。
他將自己關在屋子裏,下巴上已有些許胡渣,此刻他忘記了他是一個十分愛幹淨的人。楚知雲、風影與溫汀的話語在耳畔回響,阿伊端來的膳食已在案前涼去,宮人準備的沐浴的水也已沒有了熱度。
他久坐榻上,沉鬱的眼眸終是有淚滑落。是無人能懂的悲涼……
良久他頹然地倒在榻上,短暫的十八載在腦海裏如鏡頭切換一般浮現。
和衣而臥,他想就此沉睡過去,再也不管此生肩負的責任與使命,做一個逃避者。
午夜夢回,萬籟蕭蕭。
幽白靈動的身影在腦海裏湧動,她穿過十裏桃林坐在了三生石上,她望著他笑得悲涼。
一身白衣襯得她的小臉愈發蒼白,沒有一絲血色,讓他更加心疼。
她說:姬扶蘇,我恨你,為什麼封鎖了你的城門不讓我進去?你以為你封鎖了你的城門,我就走不進你的世界了嗎?你以為你將自己關在黑暗的屋子裏我就進不去你的世界了嗎?
扶蘇自嘲:對,你進來了,在我的世界裏魂牽夢縈。我忘不了你,我隻能將自己封鎖在這間屋子裏,醉生夢死……
她的神情有一瞬的柔和,她失落道:為什麼騙我?既然你至始至終都要肩負一個帝王的責任,為什麼要占有我的身子?
那一瞬,扶蘇的雙目猛然睜大,身與心一起墜落,仿佛無數的地獄之鎖將他的四肢乃至軀體的每一部都牽製住,拉往無盡的深淵……
她說:既然你至始至終都要肩負一個帝王的責任,為什麼要占有我的身子?
他蒼白的臉上揚起一抹苦澀的笑,他淡淡道:“夜未央,我後悔了。”沒有一刻比這刻更後悔,他任性的占有了她的身子,卻無法履行諾言陪她到最後!他該死!
不是不愛,是不能再愛,上蒼要收回我有限的生命,這一次終是等不到那一池風荷的盛開。
我說過要陪你去子川看雪,那裏有連溫孤墨染都曾流連的雪景,崖邊紅梅,他說他曾素手摘過一朵緋紅。
我說過要陪你去青州桃花寺裏,看靜靜躺在十裏桃林的三生石,我七歲那年在那裏親手種下了一株桃樹,那是我年少時最美的希冀,我曾幻想能有一個女子向我的生母愛我生父一樣愛我,我此生唯一嫉妒的父親的就是我母親對他至死不渝的愛戀。
我也說過以後要年年陪你看西池風荷,聽你背誦你喜愛的詩詞,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或者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