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任何事情都不存在完美。
所有人的目光中,空中正在轉向東方的屬於獵手的那架已經破破爛爛的中國戰機再次失去控製,重新拉起的機頭爬升了沒兩百米,再度進入俯衝狀態。
周大鵬猛然一驚,側首向自己身邊不過三十多米的陳不平望去,看見他的頭正逐漸的垂了下去。
“獵手,獵手,呼叫獵手,飛機正在俯衝,拉升,拉升。”
可是,卻並沒有得到回應。
“獵手,獵手,飛機已經失控,我命令你,跳傘,立刻跳傘。”周大鵬也壓下機頭,隨著陳不平一起進入俯衝狀態。
兩架飛機像利箭一樣,不斷的降低高度。
揪心的一幕讓地麵上正在參戰的中國軍人仿佛都忘記了自己身處在槍林彈雨的戰場,不少人甚至仰首看向了空,就連他們的長官也忘記了斥責,因為他們也在看。
就連日本人,也在看。
中國飛行員,先是用無與倫比的勇氣救了自己的戰友,接著,以更大的勇氣搶救自己的飛機。拋開雙方的仇恨暫且不談,光是勇氣這一點,就算是日軍,也是佩服的。
剛剛重燃戰火的戰場,竟然因為一架飛機的安危,除了零星響起的槍聲,再度沉寂下來,堪稱戰爭的奇跡。
“對不起,1號,我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咳咳!”陳不平垂下的頭稍稍抬起,很艱難的道。
“混蛋,我命令你立刻跳傘。我會接你回家。”周大鵬的淚水再也控製不住,狠狠地流了下來。
三十多米的距離,已經讓他很清晰的看到陳不平大口噴出的鮮血。
原來,他的傷是那麼重。
他無比後悔沒有第一時間命令自己這位勇敢的僚機飛行員跳傘,如果在一分鍾之前跳傘,飛機沒了,但他或許能活。
可是現在,他還能有力氣站起來爬出座艙嗎?周大鵬一點兒把握也沒有。
“對不起,隊長,我騙了你,我已經沒力氣了。我的本名叫陳懷明,請轉告我的父母和妹妹,我愛他們,也請轉告我的未婚妻,另擇他人,勿以我為念。懷明死得其所,今生不悔!”
通話器裏,陳不平的聲音越來越弱。
周大鵬的視野裏,他的頭越垂越低。
在誰也看不見的破碎座艙裏,年輕飛行員的手,輕輕撫摸在胸前口袋裏已經被鮮血染紅看不清眉眼的一張黑白照片上,喃喃低語:“美毓,我愛你!”
聲音輕至終不可聞。
蒼白的手指停在黑白老照片裏那張清秀而年輕的臉上再也未動。
失去所有控製的飛機就像一匹狂奔的野馬,向著地麵狂衝。
“混蛋,我不會轉告,我不會轉告的,你自己去告訴他們啊!你混蛋啊!你混蛋。。。。。。”周大鵬的聲音撕心裂肺,猶如一頭困獸。
扯下防風鏡年輕的臉上,淚水四溢。
陸軍少將和陸軍上校的眼中,亦是滿滿水色。
做為心智遠超常人的陸軍指揮官,他們兩人亦難掩悲傷,誰也未想到,這個敬禮,竟然是告別。
那個年輕而勇敢的飛行員,竟再也不能回禮了嗎?
陳懷明,那個無比熟悉的名字,讓劉浪終於記起了他是誰。
那個本應該在半年後武漢保衛戰裏和日機在大漢口的藍上空戰,身中數槍卻不跳傘,以飛機當長槍,以自己當彈藥,狠狠撞上日機的歲夥兒,雖然因為他這個來自未來蝴蝶的攪局,沒去大武漢卻來到了山西,但終究沒有逃脫他的宿命。
曾經的時空中,他把自己葬在了祖國的藍,這個時代,他幾乎是用同樣的方式,將中國空軍的榮耀鐫刻在了華夏曆史的空上,熠熠生輝。
“轟!”的一聲巨響。
悲情落幕。
“劉大哥,請您替我收斂好獵手的遺骨,我一定會帶他回家,一定會!”周大鵬無比蒼涼的聲音在通話器中響起。
編號001的中國戰機從墜毀的119戰機殘骸的上空50米處呼嘯著一掠而過,躍上高空,箭一般地遠離。
再未回頭。
他不是不想憑吊戰友,但,已經逝去戰友的在之靈會因為他這個愚蠢的舉動而憤怒的,他寧願死也要保存的戰機,絕不能因為懷念就要浪費更多的油料。
將戰機順利開回機場,不停地在機身上凃上一顆顆紅星,才是對戰友最好的紀念。
從此以後,周大鵬的堅守裏,又多了另一份堅守。活著的人替已經死去的人活著,直到自己生命的終結,看似平常,卻是生死之諾。
與此同時,因為戰爭有些蕭瑟的大武漢的街頭。
兩個穿著青藍色旗袍的女子仿佛心有所感,不約而同的看了一眼西北方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