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在哭,我木然地站在外婆旁邊,意識到一種永遠的失去。

出殯的那天棺材停在樓門前,地上鋪了兩個稻草芯編的蒲團,全村人都來行禮,說起外婆生前的事情。

在外婆二十七、八歲的時候,每個月初,挑天氣好的日子,用手絹包了銀元,踮著小腳穿過許多田梗小道,去給外公還前一個月的賭債,她不喜歡抱怨,每個月一兜子這麼提著,一直到把家裏能提的東西都提出去了。僅有的一次,外婆拿著竹掃把追著外公打,兩個人在天井裏跑來跑去,她追不上,後來反而笑了。

我迷茫的聽著,似懂非懂,我想外婆是快樂的,她的心似乎不在外公給她帶來的痛苦上,她的心很深很遠。

要起欞了,親戚們都拖起長長的白纖站成兩排跟在棺材後麵,大姨媽抱著靈位上了獨輪木車,媽媽扶我上去坐在另一邊壓車,保持平衡,車夫沒把牢,差點把我和姨媽翻下去,媽媽扶了一把,使岔了氣,隻聽到她低呼了一聲,就人事不知了。

舅舅把媽媽扶走,我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後麵的人就湧上來。

挑著火盤的老頭引路,他一路走一路念經撒紙錢,我們的木車子跟在後麵,吱吱呀呀一站不歇地上了黃土山。

媽媽病了,她一天到晚待在房間裏,把房門拴得死死的,不跟任何人接觸。爸爸將一日三餐端到她房間裏去,吃完後把碗筷單獨放到燒香的櫃子上,不讓我和哥哥接觸。

爸爸變得暴躁,沒完沒了的罵人,有一天他動手打了我。

我看著擺放在香櫃上的灰白色飯碗,上麵交叉架著一雙黑色竹筷,它們象征一種災難。

我用頭發遮住發紅的臉,冷靜地走到佛相前麵推倒香櫃,幾乎是同時,胸口上挨了沉重的一腳,暴風驟雨般的拳頭落到身上。

我就那麼仰麵躺著,雙手支地,目不轉睛的盯著揍我的男人,忘記了躲避,也感覺不到疼痛。

媽媽從房裏衝出來,我許久沒見她了,原本瘦弱的身子現在顯得更加幹癟,她倚在房門上歇了口氣,跑上來拉住爸爸,身上傳出一股濃重的氣味。她對我說:“你到學校去住著吧,最近幾個月別回來,我會叫人給你帶錢過去。”

過了大半年之後我才知道媽媽被縣醫院誤診為某急性傳染病,吃了數百種怪藥,花了近萬元錢,後來去複查才說根本沒什麼病,她隻是身體虛而已。沒事就已經謝天謝地了,誰還記得去譴責主治醫生,這就是生活在小縣城裏的悲哀。

那時候我想有一天我會掙很多錢,享受最高檔的醫療設備,不要吃那些發黴發臭的草根樹皮熬製的藥,不要死得不明不白。

那天從爸爸的拳腳下逃出來,外麵下著雨,我沒心思穿雨衣,把腳踏車越踩越急。

臨近校門時看著一排排亮著燈光的教室,教學樓仿佛變成了一座玻璃宮殿,我第一次感覺到家裏的光線都是暗綠色的,而我在那種沉重的光線下生活了整整十四年。

在車棚裏鎖腳踏車的時候正好碰到前來巡視的校長,我想混過去,被他一把擰在手裏。

他抓住我的後頸劈頭蓋臉地罵,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生氣,平時他挺寵我的,在初中生裏我是讓他大母指豎得最多的一個。

他叫我先到他的宿舍晾幹了衣服再進教室。

我拿了鑰匙一個人去的,剛脫完衣服校長就進來了。

我忘記了遮掩,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手中的鑰匙。

他很坦然地說:“哦,我有兩把鑰匙。”

他反手把鑰匙扣在褲腰上,從容不迫地向我走過來,冰涼的手搭上我□□的肩頭,他說他喜歡我很久了,他喜歡聰明的女孩。

他俯下身來吻我,呼吸平靜,也許並沒有傷害的意思,可是那種被侵犯的感覺讓我覺得非常恐懼,我推開他,顫抖著穿上濕淋淋的衣服。

他沒有阻攔我,主動打開房門說,好好讀書,考上了大學他包攬一切費用,然後他擁抱我,在我額上輕輕吻一下。